侯将军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倒在地上,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死死捂住受伤的手腕。
秀娘的那一下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几乎削掉了侯将军的整个手腕,血管静脉当场断裂,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
窈女震惊地瞪大眼睛,眼珠子死死盯着秀娘,素净的面容微微扭曲,“你居然敢杀侯将军……”
秀娘捏紧匕首,慢腾腾地站起来,嘴角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微笑,轻柔的嗓音如同从发梢间吹过的清风:“他帮我儿子的仇人说话,在我心里,他不配做保护老百姓的大将军,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你们王室的一条走狗罢了,他难道不应该去死吗?”
侯将军艰难地转过身,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吼:“公主!快走!走啊!”
眼前的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周围明明站着一百来个人,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时的沙沙声。
没有站出来为这一幕主持公道,没有人站在无缘无故受伤的侯将军这边,也没有人站在痛失丈夫和儿子的秀娘这一边。他们只是冷漠的看客,只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秀娘捏紧了手里的匕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窈女,她每靠近窈女一步,身体就发抖得越厉害,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激动。
窈女站在那里没动,她一会儿看着秀娘,一会儿看着倒在地上的侯将军,即使侯将军的嗓子都喊破了也没能让她动弹分毫。
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窈女的心底其实很平静,没有恐慌,也没有怨恨,只有无边无际的迷茫。
大约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她相救所有人,为什么却有人想她死,为什么那些她相救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冷漠地观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喊一声?
为什么唯一一个拼死保护她的人身后重伤,甚至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父王教导她心怀天下苍生,可是,天下苍生真的值得她去拯救吗?
秀娘走到了她面前,窈女微微晃神,低头看了一眼秀娘手上的匕首,匕首上还在滴落鲜血,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秀娘的嘴角裂开一个疯狂的笑容,窈女看见,匕首猛地扬起,重重朝她刺来。
她仍旧呆呆地望着,手脚一片冰凉。
就在她自己都以为她就要这样死在这里的时候,天上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压顶,漫天飞舞的落叶和尘灰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
窈女的耳边传来一道清冷淡漠的嗓音:“不是说要来找我吗?死在这里的话,不仅找不到我,还要我去地狱捞人,小公主,你真会折腾人。”
“那次在禁地我就应该看出来了,或许,我不应该来救你。你连自己的心智都做不到一往无前的坚定,还想救人,你拿什么救?”
男人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窈女眼前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倒在地上之前,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她的身体。
这声音很想神者,可是,神者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眼前这个人,眼皮子却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屋子虽然简朴却很干净,身下是一张大床,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毛毯。
门口栽种着一排青翠的竹林,一道白色的身影闯入眼中,是神者。
“醒了。”神者站在门槛外面,没有进来。
我眨了眨眼睛,仔细观察着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的确是神者没错,但是,也的确和窈女之前听到的那说话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窈女急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确定毛毯之下的衣服还是完好的,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环视四周,窈女迟疑问道:“是你救了我。侯将军呢?”
神者背过身去,平静地说:“人的生死自有定数,如果我贸然插手,是为破坏天道。”
窈女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后背瞬间冰冷,她呆呆地望着神者的背影,这个强大而又冷漠的神,令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他死了?”
手指死死抓紧被单,窈女哽咽出声。
神者淡淡道:“不知道。”
窈女咬紧牙根,眼睛通红:“既然你不愿意破坏天道,又为什么要救我?”
神者:“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履行的职责,譬如,护佑天下苍生。”
窈女的脑袋一点点低垂下去,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明白了,只有我们王室的血可以抑制堕者,你救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作用。”
“现在的你还没有。”神者纠正道:“你太弱小,你体内灵血的威力,你只能发挥出半成。”
窈女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神者究竟想说什么,更加不想去探究。
她累极了。
从父王的崩逝,到亲眼目睹老师跳下城墙,再到庇护了自己一路的侯将军惨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手……
她现在只想闭上眼睛,让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
窈女低低地说:“我父王在临死之前,你叫他去禁地,所以,你一定知道我父王的死因。”
神者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窈女一眼,神者脸上鲜少流露出情绪,这是第一次,窈女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人的情感。
“还能有什么原因?王室历任死去的王不都是因为堕者吗?公主,难道你的父王在临死之前没有告诉你王室和堕者之间的联系?”
“说了一些,但他还没有说完就去了。神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将这些事情完整地告诉我。”
“不了。”神者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迈开步子远去:“等你成长到合适的时候,会知道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