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被他的剧烈反应惊到了，讷讷出声：“你……哭了吗？我没有觉得你是流氓。”
刚才担心她误会自己，所以心里委屈，现在听到这句话，照理说应该心安了才是，可是心头竟然更酸了，眼睛里的水光微微闪动，他别过头去，努力不让自己这副模样被身边的姑娘看见。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天大的委屈都能抗，可如果身边出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委屈的情绪顿时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关不住。
冰冷的手指别人轻轻碰了碰，少女试探性地说：“如果你很伤心的话，可以试着和我说说，我听说，只要把心里面的事说出来，就不会难过了。”
夜擎垂下眼眸，对上少女那双圆润的水眸，单纯又纯粹，仿佛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真的说出了自己内心在想的东西：“我可以抱抱你吗？”
“啊？”
唐沅的神色呆滞了几秒钟，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犹豫片刻后，说：“如果拥抱可以缓解你的悲伤的话，那可以。”
夜擎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他比唐沅高很多，唐沅只能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在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唐沅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里，就只有自己的倒影。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小声说：“你不是要抱我吗？”
夜擎挪开目光，望进雨幕中，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随便一说你就让我抱，就不怕我是坏人？你总是这么好心，很容易被人骗的。”
他捏紧手指，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他很早以前就想抱抱她了，在跨江大桥的时候，在无数次走廊上擦肩而过的时候。
可是他不能，他从小就一个人挺过来各种各样的坎坷，眼前的困境虽然艰难，但以前的哪一种困境又不艰难？
他知道的，用拥抱来缓解悲伤只是一个借口，其目的，还是想抱抱她。
他能用这个借口欺骗善良的姑娘，可是他能欺骗自己吗？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还要面临母亲的巨额医疗费用，他有什么资格拥抱这个姑娘？
既然一无所有，那他凭什么放纵这一时的感情？
“可是，我们是同学呀，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唐沅小声说道。
“况且，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骗我的。”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夜擎垂下眼眸，默默片刻，说：“雨会越下越大，还不回家吗？”
“我就住在这附近，回家的路上看见你在桥边淋雨，所以才过来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今天月考，你怎么没有来？”
“月考？”夜擎一怔，这段时间为了赚钱的事情快疯了，学校的事情他都快忘记了。
唐沅捏着衣角小声说：“今天我在办公室听见班主任和年纪主任在说你不来参加考试，听他们的语气好像挺严重的，当时我就自作主张跟他们说，你生病了，所以请一天假，你不会怪我吧？”
“谢谢。”夜擎收敛回思绪，转身走进雨幕中，头也没回：“你早点回家。”
唐沅踮起脚尖望着他的背影：“你明天会来考试吗？”
“会。”
次日中午，考生们随着考试铃声走出教室。昨日的倾盆大雨过后，今天的天气十分明朗。
办公室。
班主任刘老师喝了一口水，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气笑了：“你还知道考试啊？当初入学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吗？老师这么相信，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师的？昨天唐沅告诉我，你生病了，我寻思着你俩啥时候这么熟了？我今天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生病了。”
刘老师很年轻，二十出头，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也正是因为他是年轻人，所以思想比较开明，在得知夜擎的家庭情况之后，为他做担保，请校长批准他不用每天来学校上课。
夜擎沉默道：“老师，我想退学。”
“什么？”刘老师错愕地看着他：“就因为我刚才批评了你两句吗？夜擎啊，老师平时对你还不错吧，你这样威胁老师？”
“不是。”夜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简单地说明了母亲的情况之后，刘老师摸了摸脑袋，也跟着沉默了。
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谁上下嘴皮子一搭就能解决的。
刘老师又喝了一口水，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有一个很残酷的现实，你从这个学校走出去，没人会管你在学校里的成绩怎么样，你只是一个高中没有毕业的学生，拿着这张文凭，你即使卯足了劲儿干活，也无法在短期内挣到十万块钱。”
“老师我呢，也算是小有阅历的人，我知道，这个社会上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挣钱途径，但是我们在做之前，都应该先问一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不是说你的母亲不值得，我们从小就学习孝道，那是生养你的人，她当然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是，夜擎啊，你今年才过十七岁的生日，虚岁十八，你还没有成年，你没有必要承担这么重的责任，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你也会成为另外一个少年的亲属，为他撑起一片天。”
“就这样毁了你的前途，你真的甘心吗？”
刘老师认真地凝视着夜擎的双眼，然而，他口中的这些东西，少年却并不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样的前程，都没有什么要紧。”
刘老师哼笑一声，感慨颇深：“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少年人嘛，还没有踏出社会，都是怎样的，清高又自负。”
“夜擎，你喜欢唐沅吧。”
刘老师拍了拍夜擎的肩膀，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少年人不吃成年人那一套，那我就只有拿出少年人的那一套来对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