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凄厉的女声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那一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心头抹去了。
我似乎、真的和厕所里的阴魂有种不可明说的关系。
想清楚这层关系，我毛骨悚然，背后一片冰冷。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和阴魂有什么关系？
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她是我的未来？都是因为我的软弱，才造就了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和未来的自己见面？
我心乱如麻，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我却不愿意相信、不愿意触碰。
忽然，夜擎抱住我的身体，把我往他怀里压了压，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脑袋，嗓音低沉，“你怎么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我……我没事。”
“同学们冷静下来！现在立刻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拥挤！听我说几句话！”
一道暴躁的男性嗓音忽然从校园广播里传开，落在慌乱无神的学生中间，如同落下一根定海神针。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强制蛮横的命令，逼迫他们保持冷静。
嘈杂的黑暗安静下来。
广播里继续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叫季思衍，来自道观，我是来救你们的。”
季思衍？！
我猛地瞪大眼睛，心跳漏掉半拍。
小小的议论声在人群中传来，有的质疑、有的欣喜万分……在这个单纯懵懂的年纪，质疑季思衍的终究是少数。
喜悦的气氛在人群中散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情绪是个很容易传染人的东西，就如同之前大面积散开的恐慌一样。
我心跳如擂鼓，心里涌上一股不安。源于对季思衍最初的警惕和恐惧，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方，我也不相信他会做什么好事。
“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这个世界上，阴魂是的的确确存在的。阴魂分为三种，一种是最低级的，因为怨气被困在死亡的地方，无法转世。第二种，怨气太重而不愿转世，化身厉魂复仇。而第三种，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种。”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第三种，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种，索命阴魂。一旦索命阴魂出没，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人。所以，为了大家能够活下去，我希望大家能有秩序地下楼，到操场上来，我在操场等你们。”
说完，他切断电源，喇叭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随着他的声音消失，恐惧和慌乱再次在人群中蔓延，老师急忙大喊，勉强稳定下来局面。
我皱紧眉，“你怎么看待这个叫季思衍的？”
夜擎沉默片刻，“他说的，大概没有问题。”他凝视着黑夜，脸色沉重，“整个学校都被索命阴魂覆盖了，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没有伤亡。”
“那我们也跟着下去吗？”
“嗯，下去。”
此时的夜擎不过十五六岁，少年长得高挑、清瘦、单薄，嗓音有几分稚嫩，远不如我记忆中的他沉稳。
我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他，难免有几分好奇，时不时便扭头盯着他。总之他牵着我的手，我贴着他走，即使不看路也不用担心摔倒。
照理说，黑夜中，他应该看不见我的小动作才对，然而，走了一段楼梯，他忽然停下脚步，嗓音清清冷冷的，“看够了没？”
我吓得心脏骤停，就像偷偷摸摸干坏事被组织抓住了一样，低下头缩着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小声埋怨。
他轻描淡写，“你的视线那么灼热，除非我是瞎子我才看不见。”
我尴尬得不行，还好夜色浓重，他看不见我烫得跟烧起来似的脸颊。
“夜擎！”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紧接着，她快步跑到夜擎右边。
黑夜中，她身体轮廓纤细窈窕，嗓音空灵，是萧蓉没错了。
“太好了！我居然遇到你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在询问夜擎的意见，但她大有一副就这样赖着不走的架势。
为了不让我受人群拥挤，夜擎刻意让我贴着墙走，他自个儿的右边肩膀却朝着外面。
萧蓉刚好跑到他右边，若非少女羞怯，只怕早已挽上心上人的胳膊。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微微撇下。我可没有忘记，在教室里的时候，是夜擎主动用手指勾起萧蓉的下巴。
夜擎沉默了一会儿，“可以。”
萧蓉喜上眉梢，即使在黑夜中，我看不见她的模样，也能想象她那副美滋滋的样子。
一时间，心里更膈应了。
偏偏我还不能说什么，夜擎虽然是我的丈夫，但现在他又不是……
走了一段路，萧蓉终于发现我的存在，小心翼翼地询问，“夜擎，你旁边那个女生是谁？”
闻言，我的脚步一顿，四肢微微僵硬，夜擎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主动把我的手捏紧了一些。
他语气轻松，“哦，是我女友。”
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先是一愣，随后，铺天盖地的喜悦涌来，嘴角微微翘起，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儿，悄悄地、翘起脚尖。
抿着嘴在一边偷笑，表面上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的肌肉快要抽筋了。
萧蓉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她再出声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甘与困惑，“你什么时候有的女友？”
见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表达不满，夜擎大概猜出了我的心思，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不少，“就刚才。”这回，他说话比刚才笃定自信了不少，而不是那种小心翼翼地试探。
萧蓉透出几分气急败坏，“谁啊？！”
“唐沅。”
“唐沅？！”
“你、你怎么和她……”
萧蓉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被一道尖锐的惨叫声打断，“救命！救我！救……救我！”
黑暗中，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不断撕咬扭打，周围的人群受到惊吓，迅速散开。
没有光，谁也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越是这样，大家越是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