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碎碎念着，一排排书架地检查，终于，她看见了我。
半个月没见，奶奶好像又老了一点。
她无奈叹气，“好了，跟奶奶回去吧，难不成你晚上又要睡在这里？”
我盯着她，脑海中不停浮现那个在窗边探头探脑的身影。
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
但是，我确信，窗边那道人影，是往屋后面去的。
我忽的开口，“奶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刚才不是在窗边没看到我吗？”
奶奶皱眉，“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我没去窗边啊，我把所有屋子都找完了，你都不在，必然就在这间屋子里。”
“行了，别闹了，跟奶奶回去。”
她两三步走来，拉着我的手腕，步伐矫健地走出去。
我环顾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锁好门，奶奶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挣扎，老太太就爱碎碎念，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周围。
当我走出祠堂的那一刻，里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有人气急败坏地砸门离去。
我和奶奶俱是吓了一跳，齐齐停下。
她抬头望着竹子，低声喃喃:“这也没风啊……”
老家人最是迷信，她脸色一变，拽着我急忙离开。
我皱紧眉，压低嗓音，“老猎人死在祠堂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奶奶冷哼一声，“他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爷把他收走，和咱们老祖宗有什么关系？”
“奶奶。”我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
我顿了顿，眉头紧锁，往身后看了一眼，在竹子的遮掩下，祠堂若隐若现，莫名给人一种一股诡异的感觉。
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在窗边探头探脑，与我奶奶长得一样的东西，我便心绪不宁，“我刚才，真的看见你在窗边。”
奶奶瞪了我一眼，气恼的不行，“就算真有脏东西，你怎么能把那东西安在我头上？呸呸呸！”
她往地上吐了口痰，拉着我越有越快。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茂密的竹林将祠堂遮掩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分毫。
越是这样，我心中便越是不安。
回到家，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饭，唐诚见了我，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吃饭，没有说话。
我妈拿手肘碰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个碗，摆在我面前。
奶奶笑眯眯地把我按在凳子上，“行了，父女哪有隔夜仇，沅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俩父女就别红眼了。”
桌子上只有一盘肉菜，奶奶夹了满满一筷子瘦肉在我碗里，“今天说好啊，沅沅晚上就跟我睡，谁也别抢。”
“六哥。”我妈一边吃饭，一边指使我爸，“等会儿吃完饭，你去应付族长那边来的人，别让他们知道沅沅回来了。”
唐晖应了声。
奶奶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肉，催促着我赶紧吃。
我看了沉默的小姑姑一眼，她只吃放在她面前的剩菜，没有做声。
耳边回响起赵旭明那句话，“你姑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定在筹备着什么大阴谋。”
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值得她甘愿被欺辱二十年？
……
月亮爬上树梢，家畜回笼，四周静悄悄的。
我和奶奶躺在一张床上，屋子里点着一小截蜡烛。
夜风从窗户灌进来，火苗摇曳不停。
我的双手放在小腹上，望着床帐发呆。
“奶奶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没办法，沅沅，这是我们唐家的命。总有人要牺牲，换来整个家族的安宁。”
奶奶闭了闭眼，我扭头看她，她眼角淌下一滴眼泪，手紧紧握住我的，哽咽不已。
“可能你心中不平衡，觉着我们也没怎么抚养你，凭什么要你付出一切。可是，沅沅啊，我们已经尽了所有努力对你好了，你生下来就有不祥之兆，整夜整夜发高烧，邻里乡亲也嫌弃你，把你送去青云观，是为了让你活下来啊。”
我平静地开口，“然后呢？活下来，再进陵墓送死？”
“沅沅！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奶奶转过头望着我，哭的泣不成声，“这就是我们唐氏一族的宿命！”
我抿了抿嘴唇。
什么宿命？这分明是人为的……
夜擎曾说过，如今唐家遭受的一切，便是破坏龙脉的因果报应。
我淡淡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大苍山下藏着龙脉，福源宝地，灵气充盈，被活埋的那四百零一位壮丁，根本不会化作厉鬼。”
奶奶不解地看着我，“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唐家现在只差一名女丁，就可以破除诅咒了！”
她激动地抓紧我的手臂，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皱眉，低头看着被她抓的通红的手臂。
我从她眼中，看见了浓浓的渴望与期待。
她在期待着，一个没有诅咒，能够畅通无阻地崛起的大家族。
我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她却又迅速抓住我，浑浊昏黄的眼睛，充满了哀求。
她身为一个长者，在向小辈乞求，乞求小辈大义献身，换来家族的安宁。
我冷幽幽地看着她，“如果，要献祭的人是你，你还会这么积极吗？”
奶奶皱眉，“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唐家的血脉。”
“只有唐家的血脉才可以？”
“对啊。”
“那为什么……小姑姑是个例外？”
奶奶愣了一下，她慢慢松开我的手，皱着眉回想。
如果小姑姑献祭没有失败的话，她就是最后一位，我就不需要进去。
我提醒她:“四百位唐家女，无一失败，为什么陵墓就是不收小姑姑？”
奶奶犹豫片刻，“可能……她不是我走丢的女儿，她和我、和你爷爷长得都不像。”
我微微眯起眼睛，“这样啊。”
“是啊，那个时候，出去都不方便，又不像现在一样，可以坐车，我们我没去医院做鉴定，你族长伯伯那边又催着要人。”
“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小姑姑从大苍山逃出来时，是个什么场景？”
奶奶忽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搓了搓胳膊，“有点冷，我去关下窗户。你别想那么多，就算你姑姑不是我亲闺女，她在我们家也干了那么多年活，也算半个家人了。”
她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窗边，伸手去拉窗户。
忽然，她尖叫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瞳孔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