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拘押着众多幽魂,他随便放出来一只,压在正在睡梦中的我身上,即便我发现异常醒来,也无法动弹,不会妨碍他们公务。
我差点被黑白无常的操作感动得落下泪来。
大约是因为上一次被错拘押的事,我对黑白无常始终怀有深深的恐惧。对于他们,我保持着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原则。
我无心探究黑白无常想要干什么,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我就坐在桌子边,双手撑着脑袋发呆。
一片白茫茫中,金色的光辉铺撒而下,像装点了一层金色的纱。
我一愣,这是出太阳了?
棉衣烧了,火炉不燃了,太阳就出来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普通人来到这个地方,第一个想法必然是裹紧棉衣,不敢出门。即便棉衣对他下手,他勉强逃过一劫,也狠不下心把棉衣给烧了。
来回拉锯中,他最后必然死于棉衣之手。
谁能想到,烧掉棉衣才是破局之法!
一道道灰色的人影从窗外飘过,我怔了一下,细细看去,只见白无常走在前面,铁链上串了十几个垂着脑袋的阴魂,黑无常走在最后面。
除却那位从火炉中显形的老头子以外,其他阴魂的衣着与这老头相差不大,粗布麻衣,头发披散,男女皆是如此。
走到我烧棉衣的地方时,那火炉中的老头忽然停下脚步,若有若感,怔怔地盯着地上流泪。
白无常回过头,面容冷厉严肃,“王木柴!”
随着他一声呵斥,老头的脸瞬间变得冷漠麻木,低垂着脑袋,温顺地跟在后面。
冷风一吹,棉衣的灰烬被吹散到各处,最后被簌簌落下的雪花掩埋。
隐隐约约间,我听见一声怅然无奈的叹息。
对命运的无可奈何、求而不得……
我默默良久,不知不觉走到窗边,手指紧紧抓住窗沿边框。
直到黑白无常消失,神思方才归位。
打开小屋的木门,雪花仍旧在飘着,太阳已经从雪山后面爬出来,暖洋洋的金光笼罩着大地。
叶子上的雪水正在融化,时不时往下滴水。
松鼠从树间窜来窜去,惹得树枝哗啦乱颤,雪堆簌簌落下。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我却忍不住困惑,既然这里是萧蓉的幻境,为何黑白无常会出现在此处?
阴差出现,就说明,那些棉衣、阴魂,皆不是萧蓉幻想而出,他们真真切切地存在。
我捂着胸口,一阵庆幸。
幻境的认知会让很多人根本不挣扎,任由幻境里的自己死去,如此,现实中的自己也会醒来。
我起初也有这样的想法,奈何萧蓉对我敌意太大,我寻思着,我什么都不做,轻轻松松就醒过来,她一定不爽。没想到我竟因此误打误撞上寻得生机。
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雪堆融化。
走在路上,已不是原先那股刺骨般的寒冷。
我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地,一片白茫茫之中,出现一道暗沉的灰色。
他正在朝着我行进。
来人一身灰色僧衣,左手拿着降魔杵,头上光秃秃的。
我望着他,忍不住想起半边人脸,半边骷髅的净空和尚。
和尚走近了,白净的面庞上透出被冻伤的颜色,光秃秃的头顶长出青色的头发茬,神情颓靡,脸颊两处的颧骨高高的。
他脸上没有骷髅。
我凝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他就在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站定,左手捏紧降魔杵,右掌在身前竖起,“阿弥陀佛,姑娘,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新来的罢。”
我扬了扬眉,“听你的意思,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和尚淡淡道:“小半载而已,算不得多久。”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此地聚集有数十只阴魂,姑娘可以随我走,我在山顶上建了一座寺庙。”
“哦,谢谢大师,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阴魂了。方才黑白无常来过,把所有阴魂都给羁押走了。”
“什么?!”和尚脸色大变!
我狐疑地盯着他,“大师,有什么不妥?”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紧盯着我,一步一步上前,冷声逼问,“黑白无常是你引进来的?!”
他穿着朴素的僧衣,手里拿着降魔杵,可他却更像是魔。
他的脸完好无损,没有骷髅,像个正正经经的和尚。然而他此刻盯着我时的狠辣模样,却使我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净空那半张骷髅脸。
有些人长了一张骷髅脸,却行天下善事,真正的慈悲心肠。有些人长得人模狗样,心中却住着一只恶魔。
我直勾勾地对上和尚的眼睛,眼中不见半分畏惧,“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有本事引来阴差?”
我其实知道,阴差是被曼陀罗引来的,上次在虚无裂隙便是如此。但我并不害怕心虚,首先我并不觉得将这些阴魂送去超度有什么不对,其次,曼陀罗被夜擎的血液狠狠压制着,我手腕上如今只有一抹鲜红色,瞧不见半点曼陀罗的影子。
和尚狐疑地盯着我,无论他怎么看,我都是一个普通人类,即便他用降魔杵靠近我,降魔杵也安安静静,没有别的反应。
他盯着降魔杵,脸上的疑虑逐渐消失,但他对我仍旧没有好脸色,“你要去我的寺庙吗?”
我被他阴测测的眼睛盯的头皮发麻。
他这句话看起来似乎是在询问我的意见,但我却从中嗅到一股要吃人一般的恶意。
倘若我敢拒绝,我毫不怀疑,这和尚会立刻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是破杀戒!
……
白雪皑皑中,一座古朴的寺庙立在山峰之巅,任凭风吹雨雪,依然屹立不倒。
我和和尚站在寺庙面前,门口有一个正在扫地的男人。
他不是和尚,有头发,可他的头发却很奇怪,是长的,穿着灰色的粗布麻衣,做古代人大半,他抬起头来时,看人的眼神很含蓄,像个书生。
和尚指着我,“她是新来的,你带她去安置下来。”
书生点头应下,随后,和尚便大摇大摆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