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或许一辈子也没见过僵尸,而我对僵尸,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夜擎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缓缓道:“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赶尸人。”
我盯着他,“在什么情况下,尸体会僵化?”
夜擎:“如果这附近聚集了大量僵尸,极有可能促使周围的尸体僵化。”
大量僵尸?我皱紧眉,低头苦苦思索。
金亭山附近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陈覆水那张脸上。
不会吧……难道是陈家村的事情引起的?
我微微一惊,轻轻拽着夜擎的袖子,嗓子轻微颤抖,“我想起来一件事。”
夜擎点点头,“你说。”
我压低嗓音,神情分外凝重,“或许你不知道,这附近有个村子,叫陈家村,陈家村具体的情况,我还不太了解,我只知道,这个村子不普通,个个都是懂修炼之人,金亭山好几届观主,都来自这个村子。”
“陈家村似乎镇压着什么东西,但由于村长陈剑翘常年在外不管事,那东西快镇压不住了。”
“是么?”夜擎眯了眯眼睛,双手背负在身后,慢慢踱步,“陈剑翘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如不出意外,她应该在京城。”
“你终于想起来要找陈剑翘的事了。”一道冷冰冰的男声传来,茂密的榕树一阵抖动,树上跳下来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
对上陈覆水的眼睛,我眼皮子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往白天占据这具身体的人,都是大师兄,陈覆水只有晚上子夜之后才会出现,可现在,太阳还未落山,他就已经能控制这具身体,大师兄的情况很不妙啊。
对陈覆水,我心中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或许是因为他带给我的一段段恐怖回忆,也或许是因为,我体内的僵毒来源于他。
我连连后退,手指攥紧夜擎的衣角,慌忙低下头,躲避陈覆水的视线。
陈覆水冷冷地嗤笑一声,“你也知道心虚?既然心虚,当初为什么还要放我鸽子!”
他指着夜擎,“我平生最厌恶你们这种不讲诚信的人,今天要不是这个人在这里,我就把你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眼底猩红浮动,饱含戾气,不像在开玩笑。
我的身体抖了抖。
夜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上下打量他,“既然知道本座会护着她,为何口出狂言?”
“为何?你好意思问我为何?”陈覆水咬牙切齿,“我帮他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答应带我去找陈剑俏,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这个女人仗着有你做靠山,全然不理会答应我的事!”
我弱弱地探出一个脑袋,小声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忘了……”
陈覆水冷冷一笑,“好一个忘了!你怎么不忘记吃饭不忘记活着!”
我自知理亏,怯怯地缩回脑袋,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任凭陈覆水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他整整骂了三分钟才勉强消气,夜擎将我护在身后,幽幽道:“此事的确是我夫人做错了,你口出狂言,本座也不与你计较。我夫人未向你应允之事,本座会帮她做到。”
陈覆水强压怒火,“最好是这样!你们再欺骗我,下次我就算是拼尽性命,也要杀了她!”
夜擎神色淡淡,“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空气的火药味淡了一些,我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小心翼翼地看向陈覆水:“既然你在这里,前面那几具尸体,你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吧。”
陈覆水面无表情,“然后呢?你当我是救世活菩萨,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我撇了撇嘴,“你自个儿就是僵尸,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你影响才僵化的。”
陈覆水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去一个地方,那里就有起尸的呗?”
我忽然顿住,他这么说也没错,陈覆水又不是没去过别的地方,也没见过被他影响从而僵化的尸体。
我有些着急,“咱们得先把这些僵尸解决了再去京城,否则周围的村民就危险了。”
夜擎斟酌片刻,否决了我的提议,“这件事情,不太好插手。”
陈覆水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来就开喷,“你怎么解决?把尸体全烧了?你这是要人家赶尸人的命啊!”
我皱眉,“如果不烧,僵尸也会要了赶尸人的命。”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提议,“已经天黑了,赶路也不安全,咱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陈覆水冷声讥讽,“活菩萨!”
说是这么说,但他转身就去寻找栖息之地。
夜擎眸光幽幽地盯着他的背影,薄唇轻启,“适可而止。”
陈覆水的背脊僵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正常,继续前行。
眼看夜擎有生气的迹象,我急忙打合场,“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没做对,他心里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夜擎眼帘低垂,凝视着我,“我知道,但是,发脾气也得有个限度。”
对上那双狭长幽邃的眼眸,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像夜擎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耍脾气。他今天肯容忍陈覆水发泄两次怒火,还是看在我有错在先的份上。
这个世界就是残酷,技不如人,就得适可而止。
唇角微微上扬,我松了一口气,连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若非有夜擎做靠山,恐怕我早就被气急败坏的陈覆水给一刀砍了头。
金亭山很大,尤其在历经变故之后,大量建筑被毁,愈加空旷寂寥。
陈覆水选定了一处保存得相对较好的大殿,我总觉得这人心里存着几分故意的报复,从这里到赶尸人那里,跑也得十分钟。
他一个人占据了最里面的房间,进去后就不说话,把外面的大部分空间都让给我们。
昔日庄严巍峨的神灵塑像断裂,只剩半截染血掉漆的身子,地上到处洒落塑像从高处坠落时粉碎的碎片。
夕阳沉下西山,夜色降临。
我和夜擎坐在角落里,互相依偎,隐隐约约间,耳朵里传进来一阵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时远时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