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迟没有动弹。
饶是我是个傻子也看出来,大师兄和这只男僵尸,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对蝴蝶发钗爱不释手,与镜中男僵久久凝视,一直没有出手……
但我不敢推,这是杀人啊!
我嗓子发颤,“大师兄。”
如同打破平衡的那根举足轻重的羽毛,大师兄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陌生的我不敢信。
镜中男僵突然露出獠牙,龇牙咧嘴地贴在镜面上,但碍于符箓的熊熊大火,他不敢冒出来。
大师兄捏诀施法,火势蔓延至镜中,男僵眼眸猩红地盯了他一眼,不甘离去。
符箓变成灰烬掉在水池中,洗手间重新恢复平静。
“大……大师兄。”我怯怯地看着他。
他轻叹一声,扶着额笑笑,“怎么?被吓到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那个真正的他回来了。
他走出洗手间,摸了我的脑袋,“走吧,吃饭。”
我跟在他后面,忍不住问:“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脑子里突然多了一点东西。”
他坐在板凳上,夹起最后一筷子面,吃完以后,端起碗,又喝了两口面汤。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条裹着牛肉的香味,唇齿留香,但我却没什么吃的心思。
“那你……和那个男僵尸有什么关系?”
“还不太清楚。”大师兄擦了擦嘴,起身离开房间,“我在外面等你,吃完了,我们去锦玉坊。”
……
“锦玉坊?额……不知道不知道。”
“你们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去锦玉坊干什么?你们不是本地人?”
连续问了三个路人,大家都呈现出一种对锦玉坊很抗拒的态度。
这第三位男士倒还有愿意交谈的趋势,我便赶忙说:“听说锦玉坊做嫁衣首饰一绝,我们慕名前来。”
男人打量着我和大师兄,神情怪异,“你们……结婚?”
论谁看到一个道士结婚,也会觉得古怪。
大师兄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似乎觉得有些心累,长长叹气,“这便是你们世人对我们道士的偏见了,道士并非全都不可以结婚,我们属于……”
“算了算了。”男人掏掏耳朵,打断他的话,“我对你们道士的流派不感兴趣。这样跟你说吧,锦玉坊老板前几天死了,死的时候,身上堆满冥币,尸检出来说呢,他是被冥币捂死的,反正这事儿邪门儿得很,锦玉坊已经关门了。”
他说完就走,路过的行人听到我们谈论锦玉坊,纷纷退避三舍,生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等一下。”大师兄拉住男人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叠钞票。
男人的眼睛立刻直了,伸手就要来抓,大师兄迅速收回手,揪住他的衣领子,眼神冰冷,“过来说。”
他们两人找了间旅馆,我便在门口把风。
最开始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声音,看样子询问过程非常友好。但是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痛苦的叫唤声和连连求饶声。
耐不住好奇心,我踮起脚尖,打算从门缝里偷看,突然,门从里面打开,大师兄瞥了我一眼,“走。”
他脚下生风,我得小跑才能跟上去,“去哪里?”
“金亭山,长云道观。”
咦?我挠挠头,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我以为长云道观和我们青云观差不多,就在小镇旁边的山上,然而,当大师兄带我来到火车站,并且买了前往云县的火车票时,我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捏着车票,我一阵迟疑,“我们……要离开雾县了?”
“不然?”
我犹豫着,“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呀,我还没烧族长家的房子,我还以为长云观不远的。”
大师兄闭上眼睛,坐在长椅上,显然不愿意搭理我。
思索再三,我还是决定先回去烧房子,让大师兄先走,我等会儿跟上。
大师兄睁开眼睛,眉头紧锁,神情不太愉悦,“如果改票,要额外付钱的。”
“啊……”
大师兄忍无可忍,睁开眼睛,“你叫你那个男人带你去不就好了?”
“我……我我那个男人?”我舌头打结,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师兄?
他怎么和徐城西一样调侃我!
大师兄推了我一把,又坐回去,闭目养神,“快去快回。”
我踉跄了一下,一脸莫名,走出火车站,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瞅着手腕上的小蛇,夜擎只要法力消耗过多就会支撑不住,怎么能把法力消耗在赶路这种事情上?
想了想,我打算坐出租车过去。
这时,夜擎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别动。”
“嗯?”
“回去。”
“啊?”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一片茫然。
夜擎低笑一声,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还记不记得,唐家庄园后山的那条腾蛇?”
“当然记得。”我嘟囔着。
在山后缓缓升起的巨蟒,冷酷的族长,五位义无反顾与巨蟒决斗的道长……
无论哪一样,都深深刻进了我心中。
不过,我至今仍疑惑着,“最开始那条巨蟒不是死了么,后来那条巨蟒是哪里来的?”
夜擎淡淡解释,“一条寻常小蛇罢了,唐晖将腾蛇的魂魄塞进蛇里,蛇就变成了腾蛇。”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你突然说腾蛇干什么?”
“你忘了……我的真身么?小蠢货。”夜擎低低轻笑,低沉又带着一丝沙哑的笑声仿佛就贴在我耳边,我忽然想起那天他咬了我耳垂一口的场景,脸色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好在他并没察觉,依旧在说着,“即便本座已坠下神位,这世间,起码有一半的蛇本座也依旧能号令。”
他说话时,语气很冷淡,但我却从里头,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那是一种,长期身居高位,站在天上俯视凡人,掌握无数人生死的倨傲。
心里没由来地一疼,我垂下眼眸,藏住眼底那一片哀伤。
我想起那日我在炼丹房外偷听到的,师父说……
“唐氏一族害得您落至如此境地……”
“唐氏一族修建皇陵,断了您的龙脊……”
若不是唐家族人,夜擎这样骄傲的人,岂会跌落神位,变成一条小蛇?
我闭上眼睛,手指一点点捏紧,指关节泛白,连指甲掐进肉里也没察觉,直到鲜血湿了手掌心,我垂眸一看,才发现满手鲜血。
眼泪逐渐浸湿眼眶,我呆呆地看着手掌的鲜血,钻心般地疼。
我手心的血,究竟是我的,还是唐家族人手里染上的夜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