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织兰仍旧长久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我不想。”
“转世之后,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从前的所有都悉数不记得,那个我还是我吗?”
“慕织兰只有一个,见到我的转世以后,我会怎么样?多半,我会消失吧,我也不清楚……”
我静静地说:“可是,你现在仅仅只保留一缕残魂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你心里面怀揣着怨恨,你真的能平静下来吗?被那些过往的记忆日复一日地折磨,你真的愿意就这样下去吗?”
“我没有逼迫你非要去找你的转世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当你见到那个崭新的你时,你或许会释怀。”
慕织兰吞吞吐吐地出声,“……再说吧。”
事已至此,我没有再劝她,就让她自己再好好想想。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咿咿呀呀的歌声从窗户边传来,我抬起头,只见夜风吹拂起白色的窗帘,上下翻飞,落地窗上映照出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
是隔壁的房子。
隔壁也关着窗户,我看不清那姑娘的模样,只能看见一个映在窗户上的模糊轮廓。
姑娘的嗓音清亮悦耳,让人不自觉就沉浸其中。
“喂?你盯着我家干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男音,瞬间打破我沉浸在歌声里的状态。
曼妙的歌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对面的窗户黑漆漆的,哪有什么人影?哪有什么歌声?
眼皮子一跳,我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说你呢!你咋不说话?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窥我们家?没想到你这小姑娘长得这么秀气,居然干出这种事!”
隔壁楼下的大爷板着一张脸,不悦大喊,拉回我游移的思绪。
我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对面的房间,“我刚才听见这里有人唱歌,唱得很好听,我一时听入迷了。”
“呸呸呸!”老爷子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冲着我破口大骂,“你个小妮子乱说什么呢?只有你家才死过人,我家好好的!”
“砰”的一声,他很生气地摔门离开。
我怔怔地望着对面的窗户,手指攥紧,脸色一点点变白。
“啪”,木梳子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手指即将触碰到梳子时,动作却忽然顿住。
出售装修好的房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说,前一任房主有钱,买了这的房子以后,推倒重修,再花费大价钱装修,无论从哪个当面看,都合情合理。
毕竟,没人买房子的时候知道这里不能住人。
不正常的是,这别墅里的装修太细致了。
比如,梳妆镜上有木梳子、发绳和发胶,浴室有拖鞋,首饰盒里还有发簪、玉镯子……
这些东西,不应该在搬家的时候都带走么?
还有,这些东西的款式,太过精致漂亮,根本不像现在的工艺,倒有些像……十几年前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的产物。
民国的歌女……歌女……
方才那女子缱绻温柔的歌声如魔咒一般在我耳边回荡,我头疼地捂住脑袋,心中烦闷至极。
明明夜擎已经把阴魂解决掉了,为什么这里还会出现灵异事件?
难道说,夜擎为了让我再去求他,根本没有彻底解决这里的阴魂?
这人也太可恶了!
我咬紧牙,一拍桌子,气冲冲地往楼下跑。
“叶子,开门,我是妈妈。”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夜擎,叶子正坐在床上玩玩具。
天花板上悬着一顶温暖的水晶灯,房间里的两人, 一大一小,眉眼颇有几分相似。
见到眼前这一幕,我心里更加堵得慌,狠狠瞪了一眼夜擎,一把将他扯开,跑到房间里,从后面抱住叶子的小身板。
叶子的手脚在空中晃了两下,瘪着小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妈妈,我想玩玩具。”
我有些生气,故意板着一张脸,训道:“玩什么玩?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和陌生人在一起待的太久吗?”
叶子神情茫然,挠挠头,很是苦恼,“妈妈,你没有说过呀……”
我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盯着夜擎,抱着叶子从房间里走出去。
走到门边时,夜擎单手撑在门框上,把出去的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我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不善。
我当然没有跟叶子说过那些话,我这么说,就是故意说给夜擎听的。
他要是识趣点,以后就不会再单独找叶子。
他要是心里不舒服,就会方面提出来。
现在看来,是第二种情况。
“让开!”
夜擎深深地凝视着我,“你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不然呢?难道我还应该全身心信任你?”我勾了勾唇角,眼睛里漾开一抹讥讽的笑,“你当初挖走了我的心脏,谁知道你现在会不会挖我儿子的心脏?”
夜擎眉峰紧蹙,“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我眼睛也不眨地说:“我没有相信过你么?我曾经多么相信你啊,只要是你说的,我想也不想,就按照你说的去做,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让我相信你?你真以为我是傻子?”
他静默片刻,这回,没有再反驳,“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我用肩膀将他撞开,面无表情地走出去,一刻也未曾停留,“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回到房间里,用力关紧房门,一转过身,就看见小家伙嘴里正在吸手指,眨巴着一双可可爱爱的大眼睛。
一看见他,我心里再多的火气也消散了。
蹲下身,手掌轻轻抚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我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对不起啊,妈妈不是故意打扰你玩游戏的。等会儿,夜擎睡着了,我再偷偷去房间里给你把玩具拿过来,行吗?”
叶子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擦干净口水。
“妈妈,你真的有那么讨厌爸爸吗?”
小家伙的神情格外认真,我没想太多,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