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劳宝的女儿也跟着一起来了广州,住在瑰丽府邸,于是谢美丽选了一家离东塔近的餐厅。她今天开了车,正好载二人一起过去。
“这车还可以吧?”经过多年的打拼,谢美丽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从洗头妹到跟妆师再到美容院老板,期间的酸甜苦辣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她忍不住炫耀,“上个月刚买的。”
“简直太可以了!”劳栋是第一回坐跑车,还是三个座的跑车,用大开眼界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半“躺”在司机谢美丽旁边,好奇地看看这摸摸那,满眼羡慕,“得多少钱啊?”
“也不贵,一百多万。”谢美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身上总算有一点能完全吸引劳宝的目光了,内心虽然欢喜雀跃,表面上却假意埋怨,“费油,空间还小,颜色也不很理想,被销售忽悠了,真有点后悔呢!”
“一百多万啊!”后排的座位设置在正中间,劳栋左右无靠,两只手只能紧抠椅垫边缘,几乎要把厚实的牛皮抠破,跟第一次坐飞机一样紧张。
听到如此震撼的数字,不由对谢美丽好感陡增,“你一个姑娘家,也太能赚钱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万。”
“叔叔,在广州深圳,一百万不算什么的,只能说勉强过得去。”谢美丽瞄了一眼劳宝,想起刚刚他过于夸张的反应,意有所指道,“再说,我这都是辛苦钱,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才是真有福气的人呢!”
她明里暗里都在提醒,沈芳菲现在有家庭有丈夫,俩人就算见了面,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劳宝配合地笑了笑,并没有搭腔,他假装什么也没听懂,将视线转向外面。
正值晚高峰,马路上水泄不通,司机们的脸上挂着松弛和疲惫。外卖骑手见缝儿就钻,游走在车水马龙间,险象环生,个个油光满面,心急如焚。
只是一窗之隔,却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归家,有人出发,有人等烟雨,有人怪雨急。
晚霞被高楼大厦遮挡,看不到完整的模样,只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间露出几缕淡淡的橙红。
劳宝突然想到一句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时隔这么多年,自己和沈芳菲中间又何止隔了千山万水,两个人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当最开始的震惊和激动褪去后,高涨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再见面并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想求一个真相。
还有就是,劳飞飞也应该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正沉浸在游戏中的劳飞飞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谁骂我呢?”
就在这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劳宝发来了地址,叮嘱她收拾一下,抓紧时间下楼,晚上有饭局。
“又是饭局。”劳飞飞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发泄地喊了一句,“好无聊啊!”
为了抢到“东道主”的位置,车一到地方,劳宝就拉着劳栋跳了下来,谢美丽很贴心,特意选了家规模不大的小店,就是怕他破费。
停好车后,谢美丽并没有急着下来,她拿起手机,找出沈芳菲的微信。
疏远多年再度联系上,二人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亲密,这些年的关系仅限于朋友圈偶尔点赞,就算重大节日也默契地互不问候,因此对话框一片空白。
犹豫了好半天,她终于下了决心。
既然劳宝铁了心要见面,那晚见不如早见,单独见不如大家一起见,有父亲女儿在旁边,他俩总会有所顾忌。
直到现在,谢美丽都不知道,劳飞飞和沈芳菲是什么关系。
她沉思了片刻,将刚刚偷拍的劳宝照片发了过去,紧跟着就是餐厅的地址定位,此外再无一字半句。
谢美丽是存了私心的。
她将选择权交给沈芳菲,自己完全不介入,来与不来,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这家路边餐厅虽然不能跟大饭店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入口处是一面弧形墙,镂空花瓣和投影花朵点缀其上,亦真亦假相得益彰。
转过幕墙,天花板上挂了许多花帘,鹅黄、嫩绿、洋红……色彩搭配自然交错,营造出典雅温暖的氛围,既不会太前卫,也不会太守旧,于细节处见精微,兼顾了几代人的喜好,很适合阖家小聚。
难得的是,最里面还设置了包房,就是空间有些窄小逼仄,加上没有窗户,进去后有点憋闷。
“开了空调就好了。”广式服务业品质之高,向来是全国的标杆,小妹笑靥如花,贴心地送来了一壶白开水和玻璃水盅,操着软软糯糯的广普道,“请问25度可以吗?”
劳宝比了个“ok”的手势,正值饭点,到处都在排队,临时换地方也不现实,况且服务员又如此热情周到,他刚将劳栋安置在主位上,谢美丽就进来了。
“这是……”劳栋被精致的水盅吸引了,但却没想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尤其是跟白开水组合在一块儿,他琢磨了半天,猜测道,“洗手的,还是喝的?”
信息发出去后,如泥牛入海,沈芳菲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谢美丽刚开始还忍不住猜测,十几分钟后估摸着人家也许不来了,翻涌的心绪这才平静了许多。
见劳栋像个好奇的小孩子一样,解释道:“叔叔,广州吃饭前都要用开水烫碗筷。”
“我瞅着这饭馆还挺卫生的啊!”劳栋不解,环顾四周,等服务员出去关好门,他才小声问谢美丽,“怎么?碗洗不干净?”
“不是……”
劳宝被父亲鬼鬼祟祟的样子逗笑了,他在茶杯里倒上开水,拿起筷子调羹戳进去,上下左右搅合了几下,又把涮过筷子的水倒入碗中,然后捏着杯底,让杯口在水面上转动十来下,最后趁着余温,一边转碗一边让开水均匀流过碗口后,倒入水盅。
全部演示完毕后,才接着说,“这叫long碗,广州特有的餐桌仪式,跟干不干净没关系。”
讲究!
劳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暗想自己幸好没贸然洗手,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劳飞飞磨蹭了三十分钟才到,谢美丽和她一照面,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倨傲的神态,那精致的五官,那高挑的身材,简直就是沈芳菲年轻时的翻版。
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谢美丽脸色煞白,声线不稳:“这是……”
“我女儿。”前脚刚跟劳飞飞交代完“悲惨”身世,后脚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劳宝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尚未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心想还是和沈芳菲见面商量后再做打算。
他暂且将复杂的思绪放在一边,指着谢美丽介绍道,“这是谢姨,爸爸以前在广州的朋友。”
原本劳飞飞打算点一卯就走,却被妆容精致的谢美丽吸引了注意力,她平时很留意医美方面的知识,一看到那能以假乱真的野生眉,目光立刻就挪不开了。
凌乱随意的毛流感简直绝了,保留了适当的原生感和适度的张扬,经得起零距离社交和镜头的考验。
在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阿姨身上,她一下子感受到了同频,于是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乖巧地喊了一声:“谢姨。”
“这位阿姨是开美容院的。”劳栋想起刚刚收到的贵宾卡,谢美丽的职业和孙女的爱好不谋而合,忍不住倾情推荐道,“你不是喜欢这行吗?有时间去学习学习。”
“真的呀!”果然是业内人士,难怪眉毛做得如此完美!劳飞飞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她挪了挪屁股下面的椅子,凑近了些,亲热道,“谢姨,我从小就喜欢美容美发,要是有机会能跟你学习可太好了!”
谢美丽脸色很不好看,不敢直视劳飞飞,只勉强挤出一丝笑,胡乱点头应付着。
虽然劳宝没说,但她还是一眼看出,劳飞飞十有八九是沈芳菲亲生的。
他们之间竟有个孩子!
他们之间怎么能有个孩子呢?
空调呼呼地吹了一会儿后,小包房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见谢美丽心神不定,劳宝猜到了原因,但眼下并不是解释的时机。
他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拿起菜牌,清了清嗓子,以主人的姿态热情招呼道:“点菜点菜,美丽,我记得你特能吃辣椒,对吧?”
“现在不吃了,广州的天气湿热,辣椒火气大。”谢美丽心不在焉,如果沈芳菲真的来了……自己这不是创造机会,让人家母女重逢破镜重圆吗?
她顾不得和劳宝聊这些无关紧要的,匆匆忙忙拿出手机,看看是否能将消息撤回。没想到屏幕尚未解锁,就听到门外传来服务员的声音。
“这边还有一个包房,要不您进去看下,有没有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