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妈一直练到傍晚6点多,才慢腾腾地回家。
在回家前,我们还特意地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菜。
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路灯发出柔和的白光,照映在我家小楼前的水泥道路上。
我远远地望见一个俏美的背影,蹲在地上,似乎在安慰着什么。小孩的哭声,隐隐从那里传出。
我和老妈走上去,那女孩似乎听到后面有人走近,回过头。我看见了她的面容,微微一怔,竟然是温灵儿。
温灵儿手里抱着我儿子,解释道:“我正巧从这里经过,发现他站在门前哭泣。他似乎是睡醒之后,发现家里没有人,就自己开门跑出来,但却不小心把门带上了……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随即恍然。儿子有爱玩锁匙的习惯,已经学会了开门,是以把他锁在家里的做法并不安全。不过,当时我也没有办法。我急着找妈,实在不方便带上他。这次真的是多亏了温灵儿。
儿子见我们回来,从温灵儿怀里挣脱出来,向我扑来。我赶紧抱住儿子,抹掉他脸上的泪痕,并向温灵儿道谢。
温灵儿直起身,回答说:“不用客气。大家认识一场。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妈走过去,热情地抓起温灵儿的手,感激地说:“闺女,幸好有你,否则我孙子可能已经被坏人拐走了。我们实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要不,你留下与我们吃饭。我们刚刚买了一大堆菜,正愁吃不完呢。”
温灵儿有点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熟人了,朋友间吃一顿饭,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你歌唱得那么好听,我正想好好向你请教呢。”说着,老妈不由分说地挽起温灵儿的手臂,把她向屋里拉去。
“好……好吧,那我就厚着脸皮上门蹭饭来了。”温灵儿拗不过老妈的盛情,只好答应。
我抱着儿子,打开店门,按下灯钮。登时,店铺里恢复了光明。白亮亮的灯光,照在熟悉而典雅的家具上,给人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
“一楼是店面,二楼才是厅室,我们上楼去。”老妈说着,拉着温灵儿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我放下儿子,从里面把玻璃门反锁上,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再抱起儿子向二楼走去。
上到二楼,我和老妈开始准备饭菜。温灵儿本来也想进厨房帮忙的,但老妈说她是客人,不该插手煮饭炒菜的事,所以她便只好到大厅和我儿子玩了。
当我煲好鸭汤,正准备炒番茄鸡蛋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忽然从楼下响起。我没有在意,以为是楼下经过的车辆在鸣喇叭。哪料喇叭声一声接一声,大有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来势。
“是谁在响喇叭?”老妈一边削着萝卜皮,一边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问道。
我忍不住好奇,也探出头向楼下望去。只见我家一楼店门前的马路上,豪气地停着一辆鲜红色的法拉利,车门敞开,一男一女面向店门站着。
男的西装革履,神情恭敬地站在那女的后面,看上去像是个跟班。而那女的高端大气,穿着一条价格不菲的鲜红色束胸长裙,肩背上披着一条镂空的黑色披肩,眼戴浅黄墨镜,红唇高翘,妩媚中透着一丝倨傲。
我以为他们是来买蛋糕的,便扯着嗓子对他们喊道:“我们已经打烊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女子旁边那个跟班模样的男子抬起头,扬声道:“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我们找温灵儿!”
“温灵儿?”我微微一怔,转头望向大厅里与儿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温灵儿,疑惑地大声问,“你们找温灵儿有什么事?”
男子跟班回答:“我家夫人要见她,请下来开一下门!”
我犹豫起来。温灵儿听到我刚刚叫到她的名字,狐疑地走进厨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没有开口,老妈已经抢先说道:“有人要找你。”
“谁?”
“下面的那个女人。”
温灵儿挤到窗口边,探头向下面望去,把那个打扮高贵的女人打量了一番,美眸浮起一丝疑惑,说道:“我不认识她。”
我觉得奇怪,“是吗?那她为何要找你?”
温灵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楼下的跟班男子继续大喊道:“请问能开一下门吗?我们没有恶意,纯粹只是想找温灵儿小姐谈一谈。”
听见男子的声音,温灵儿沉吟了片刻,决定道:“就见一见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随后,我们关掉炉灶,一起下楼,把贵妇和那个跟班请了进来。
打开一楼店面的灯,贵妇和温灵儿在一张蛋糕餐桌旁落座。
温灵儿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贵妇督了我一眼,把目光移回到温灵儿身上。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互打量着,一种只有女人才会懂的“较量”的意味弥漫开来,使得气氛有点僵硬。
我打量了一下互相盯视的两女,暗地里将她们比较了一番:两女都是十分美艳,在美貌上不相伯仲。而在气质方面,温灵儿则显得阳光洒脱,朝气蓬勃。而那贵妇,则表现出结婚女人特有的成熟和稳重,以及豪门贵族的千金气息,还有傲慢之气。
贵妇说话了:“我姓殴,名蓉雪,你直接叫我殴蓉雪就行了。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对你十分了解。你出生在福建省南平市北部的一个偏远小镇。父亲是农民工,母亲在家种地,兼照顾老人和小孩。你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南平,一直到上大学为止。在大学期间,你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可惜对方是个你家世攀附不起的高富帅。最后你们俩的恋情无疾而终,各奔东西。”
“你读的专业是声乐歌唱。你渴望有一天能够成为流行乐坛的歌手,享受万人瞩目、荣耀加身的荣光。所以辍学后,你直接去了一家音乐制作公司,顺利地通过了面试。可是,当你踏入娱乐圈,你却发现,原来世间的一切,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从外部看,歌坛是个比拼实力的领域。但实际上,它也是个讲潜规则的地方。你长得漂亮,又有灵气,歌也唱得好听,非常有成为歌坛新秀的潜质,所以你一开始就得到了公司高层的关注。但是,要得到公司高层的全力支持,还需要通过最后的那一关——献出贞操。你不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去伺奉那些臭男人,所以你被打入了冷宫。你一气之下,辞职走人,之后就开始做网络主播,并四处参加歌唱选秀,一直到现在。”
温灵儿眼神一凛。她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但又害怕输了气势,手指一捏,忍住了。谁在这时候开口问,谁就会落入下风。接下来,将会被对方完全牵着鼻子走,失去对话谈判的主动权。
欧蓉雪淡淡一笑,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温灵儿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敢主动前来找我,事前一定做足了功课,找人把我的一切,打听调查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奇怪的。”
欧蓉雪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微笑,道:“算你聪明。既然你也是聪明人,那我就开门见山说吧。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要求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你退出这次比赛。”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看见,你接下来继续参加后面的比赛。”
“凭什么?”
“就凭我是这次比赛的主要赞助商,夜星珠宝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欧蓉雪嘴角含着一丝微笑,无比傲慢地说道。
我们均是一愣。温灵儿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震惊地道:“你是夜星珠宝的副总经理?”
欧蓉雪自豪地说:“是的。”
温灵儿峨眉一皱,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参赛?”
老妈也上前一步,帮腔道:“是啊。灵儿一无违规,二无违法,你凭什么不让她参赛?”
欧蓉雪扫了一眼激动的老妈,又把目光移回到温灵儿身上,从容不迫地道:“你知道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是谁?”
温灵儿一愕,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欧蓉雪微眯着眼,红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道:“唐——俊——华。”
一听到这个名字,温灵儿美眸蓦然睁大,整个人完全僵住,脑袋一片空白。
欧蓉雪淡淡地道:“我想温小姐应该记得这个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毕竟那是你曾经最美好的初恋。作为女人,我十分理解你的痛苦。我也为我丈夫对你的始乱终弃表示抱歉。不过……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生活总是得向前看,不是吗?”
看着我们诧异的神色,她意识到了什么,浅浅笑道:“我忘记说了吗?唐俊华是我的丈夫,我们已经结婚3年了。”
“作为唐俊华现任的合法妻子,同时又是这次比赛的主要赞助商——夜星珠宝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我希望丈夫的前任女朋友,能够退出这次比赛。可以吗?”
听见欧蓉雪的询问,温灵儿终于回过了神,美丽晶莹的眸子泛起泪光,倔傲地说:“是他叫你来的?他希望我退出比赛?”
欧蓉雪摇摇头,否定道:“不,他没有说。这是我个人的主意,请你不要冤枉他。”
“是你要我退出比赛?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前任,而他,则是这次比赛的主要评委。如果你继续参加比赛,你和他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在比赛中途被曝光出来。届时,各路媒体将会疯狂地追查、报道你们过去的感情纠葛。这些绯闻将会大大地影响他的声誉,并进而影响我们公司的形象,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人说,温灵儿的入选是靠走后门托关系入围的。如此一来,我们公司投入巨资辛辛苦苦搞的品牌宣传活动,就会付之一炬。”
温灵儿沉默了。
欧蓉雪见她沉默,继续道:“其实,他也不想在大赛中看见你。毕竟……你们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你可以自己想一想,如果你们在赛场上碰面,你会对身为评委的他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而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能像过去那样,温柔体贴地拥抱你,给予你关怀和安慰?你觉得可能吗?”
“如果不可能,那干脆趁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中途离开退出。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要你因为一句话就退出,也实在说不过去。为此,我们准备了这个——”说着,欧蓉雪抬头向旁边的跟班示意了一下。
跟班立即会意,点了点头,把一直提在手中的皮箱,放到桌子上,打开。霎时,一叠红彤彤的钞票,呈现在眼前。
温灵儿的美眸微微露出惊色。
欧蓉雪见状,嘴角上扬,有些自得地说:“这里是100万,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虽然不多,但我想,应该够你生活好一阵子了。我记得这次大赛的奖金也是100万。温小姐就把此当作是冠军的奖金,把它拿了。反正结果也是一样,不是吗?”
温灵儿紧紧地盯着皮箱里的人民币。她的手指捏得紧紧的,显然心中正在激烈斗争着。
她的脑海里掠过前男友、前男友的父母、师姐、父母亲、房东、自己房间里的音乐播室……终于,她找到了心中最隐晦、最明亮的光芒。
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底涌出无穷的力量。她抬起头,站起身,伸出手扶住打开的皮箱,淡淡地道:“100万确实很诱人。它确实可以解决我窘迫的生活问题,免除我不少的烦恼。我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心动了。”
“可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旦决定了的事,不管中途发生什么变故,即使山穷水尽、世界毁灭,我也会一根筋地走到黑。”
“这个比赛,我参加定了。我绝不会中途退出。哪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我也不会后悔。”
“谢谢你的好意。我人穷命贱,受不起这么大的恩赐。这100万,请你收回。”说着,她把皮箱合上,推到欧蓉雪的面前。
欧蓉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失望,镇定地说:“你真的不用再考虑吗?难道你以为唐俊华会念旧情,在比赛帮你,还助你获得冠军?”
温灵儿面无表情地道:“我不会奢望他帮我。对我而言,他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跟路边的行人没有什么区别。对他而言,恐怕也是一样。我会用自己的实力打拼,能走多远就是多远。不求拿奖,只求问心无愧就行了。”
欧蓉雪没料到温灵儿这么有骨气,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她双手抱臂思索了一阵,最后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这钱先放这儿,三天后,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欧蓉雪看也不看温灵儿,起身准备离去。
温灵儿一急,赶紧抱起皮箱追上去,却被欧蓉雪的跟班拦住:“温小姐,请止步!”
温灵儿无法推开强壮的跟班,急得抬起脖子大叫:“欧蓉雪,你给我站住!这钱我不要,你现在就拿回去!”
眼看欧蓉雪就要走出店门,老妈突然猛地冲上去,在门前拦住欧蓉雪,严词厉色地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人家明明都说不要了,你还硬要塞给人家。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告诉你,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用钱买到的。这个比赛,温灵儿是参加定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也无法阻挠。你赶快带着你的钱离开,我家的店不欢迎你。”
欧蓉雪被老妈一顿臭骂,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怒道:“你是谁?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老妈一手叉腰,另一手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嚣张而自得地说道:“你连我都不知道?那你现在可得听好了。我也是这次比赛的参赛者,与温灵儿一组出线的,人称‘地狱嗓音’的潘春红。”
欧蓉雪没有听清楚地狱嗓音4个字,惊疑地眨着眼睛,连连问道:“什……什么?地什么音?你与温灵儿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和温灵儿的事?”
老妈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很拽的笑容,“我与温灵儿什么关系你不用管。我告诉你,我很看不过眼你的作为。明明已经抢了别人的老公,还装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假惺惺地去安慰人家,说什么作为女人,我十分理解你的痛苦,还为丈夫的始乱终弃表示抱歉,要温灵儿放弃比赛……其实说到底,你不让温灵儿参加比赛,不就是害怕你丈夫再遇见温灵儿,会旧情复燃吗?”
欧蓉雪被老妈戳中心事,顿时心口一痛,仿佛有根针,狠狠地扎中了心脏。她紧抿着红唇,愠怒地瞪着老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妈见状,知道自己猜中了,得势不饶人地说:“怎么着,被我猜中了吧?虽然你装出一副大方高傲的样子,但是,其实你的内心却虚得要命。这一切,都源自于你对你丈夫的不信任。你对你和丈夫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你感觉你在你丈夫心中的分量,还比不上温灵儿。所以,你很害怕他们见面,怕他们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害怕背叛,害怕丈夫出轨,你是个脆弱而没有自信的女人。”
欧蓉雪面涨通红,大手一挥,怒喝道:“够了!”顿了一顿,深深呼吸了几下,恼怒地瞪着老妈道:“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我不管你和温灵儿是什么关系,但如果你继续帮助她,那你就是我的敌人!等着瞧!”说罢,气冲冲地绕过老妈,摔门而出。
跟班见主人出去,正想追上去,温灵儿不客气地大叫一声:“拿着!”把沉甸甸的皮箱,一把塞到他的手上。
跟班没法推掉,只好接过皮箱,灰溜溜地推开店门,走了。
老妈见他们离开,望向温灵儿,竖起大拇指,做了个得胜的手势。
温灵儿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一丝得胜过后的空虚,一丝对未来的哀愁,一丝对往昔的辛酸……
店门外,法拉利车上。
欧蓉雪坐在后座上,双手抱臂,上齿咬着下唇,神色复杂,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跟班见她一直没有反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屈尊降贵地来求温灵儿放弃比赛呢?既然大赛是我们公司赞助的,我们大可以利用特权,叫电视台直接撤掉温灵儿的参赛资格就行了。只要我们要求,电视台是绝对不敢不答应的。你为何要放弃最简单最省事的办法,而选择最麻烦最复杂的办法?”
欧蓉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不懂。”
“你说的那种办法,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若温灵儿不肯乖乖就范,跑到电视台那边去闹,将此事捅上网络,搞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我老公不就知道了?”
“我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这件事。但是,若温灵儿闹起来,只怕会弄巧反拙。”
“而且,本次大赛对我们公司来说,十分重要。我们必须尽力保持评审上的公平公正,不能落人口舌。若闹出什么不好的负面消息,必然会对大赛的收视率构成巨大的打击。到时候,我们希望通过这次大赛提高销售业绩的目的,就会毁于一旦。接下来,公司的董事会,一定会认真地追究这件事,形势将会对我们不利。”
“既然温灵儿软硬不吃,那我就只好下狠手了。这可是她自己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回去吧。”
跟班答应一声,随即发动汽车,将车开向夜幕笼罩下的远方,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