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娘是怎样的人呢?”
“你娘啊……”木正霖的目光悠远深邃起来,语气也变得沉重了。
“琅华是苍玺大陆的一个传奇,十三岁成为御兽师,十六岁成为通灵使者,仅二十岁就成了灵圣,前无古人。她在习武上天赋极高,各大世家甚至纷纷捧着自家的武林秘籍让她指点。不仅如此,她心性善良,待人友善,苍玺国上下皆对她赞不绝口。”
“只是可惜,她早早离去。”木正霖语气又染了浓浓的哀伤。
“她虽然武艺好,天赋高,可她的身子底子并不算好。当年她怀你时,我和你二娘就劝过她,打掉孩子,以后从另外房过继一个在膝下。可她舍不得,尤其是得知自己怀着双胞胎之后,便避我和你二娘如洪水猛兽。见她这样我于心不忍,也就放弃劝她,请了大夫为她小心调养,希望她能安然无恙的熬过生产,可她还是去了,生下你之后,另一个孩子生到一半……她和你弟弟就一起去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自责,如果当初听你二娘的话,瞒着她强行拿掉孩子,她也就不会走得这么早了。”
木正霖的声音哑然,字里行间都偷着痛彻心扉的懊悔,女子笑面如棠,依稀仿佛昨日,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如琅华那般,刻进他的骨血里。
看着木正霖的神色,苏筱隐约猜到他对自己的厌恶从哪里来了。
她没出生,他为了琅华郡主就打算弄死她了,她的出生又导致她赴了黄泉,而且,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这样的落差,他本能的厌恶她也不奇怪。
只是,琅华郡主的幻术如此高超,灵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说生了她之后就精疲力尽,生不了第二个那也能理解,可第二个孩子生到了一半……
况且,苏顾在她之前出生,当时的琅华君主也并无不测,为何只有这一次双生子让她难产而死?
恐怕这其中的缘由没这么简单!
“罢了,不提这些了。你有空就多去水云院中的海棠林祭拜你娘吧。”
“我娘葬在那林中?”苏筱一惊,怪不得火儿说最适合练御狐术的地方在苏府,水云院中的海棠林果然是有缘故的,原来是琅华郡主安寝的地方。
“不是,你娘临终前交待,她死后将她火化了,骨灰撒在林中,只要海棠开花,就如见到她一般。”
木正霖说完疑惑看向苏筱,莫非思菱没有告诉她吗?
感觉到木正霖眼神中的疑惑与探寻,苏筱知道是她哪里说漏嘴了,就连忙打住了。
她本还想问木正霖是不是亲自听到琅华郡主说将她火化的,却已不敢再问下去。
又一次火儿告诉她,琅华郡主是被人害死的,可究竟是谁,她要查,必须要证据。
可琅华郡主却火化了,也就是尸骨无存了!
也就是说,琅华郡主生产前被动过什么手脚,就没有证据了。
“对了,你今日去宫中都做了什么?”木正霖收起疑惑,转而担忧问道。
苏筱老老实实,一一细细的回答。
尤其是皇宫之中连个点心都没捞着,她更是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
木正霖听完后,心中已有了计较,看来太后和皇上并没有打算解除筱筱与三皇子的婚约。
这旁的苏筱一愣神,刚刚夹起来的一块酱腌黄瓜便呛住了她,不自主的咳了起来。
木正霖见她咳得厉害,不由自主伸出手,往她背上轻轻拍去,想帮她顺顺气。
手刚碰到苏筱,就明显感觉她往旁一躲。
木正霖一僵,然后收了手来,沉默良久,他叹了一声,然后道,“若是没有吃饱,让厨房再做些你爱吃的菜,送到你院子吧。”
说完,木正霖起身,又看了苏筱一眼,往外大步走去。
看着木正霖的背影,苏筱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的确是没有吃饱,吩咐厨房重做就不必了,这盘酱腌黄瓜够呛,够滋味,其实还是不错的。
吃饱喝足,苏筱回院子后,飞上了她午睡的大树。她并未从树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有一点,就是她用来遮阳的那本不翼飞了。
来到这里,苏筱自认除了皇宫那几位,再没有明着得罪过谁,瞧来人的用意也没打算对她下杀手,究竟会是谁这么捉弄她呢?
这一次苏筱怎么也想不出头绪了,她便暂时将此事抛开,索性也做一回懒人,守株待兔。
却说二夫人这边,刚从街上回来,下了车,二夫人的大丫鬟彩月挽着二夫人刚走进大门,远远就瞧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焦急奔来。
彩月拉着二夫人望旁一避,看着竟险些撞上她们的丫鬟,怒喝道,“你瞎了眼了?冲撞了二夫人,不要命了?”
丫鬟立刻扑通跪到地上,一脸惊慌,连连磕头道,“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而是表少爷,表少爷在后花园被三小姐打伤了!”
“你说什么?”二夫人神色阴沉下来,直接甩开彩月,朝着后花园奔去。
彩月见状,也没工夫收拾这丫鬟,赶紧大步追上二夫人。
苏筱竟敢打伤荣轩!
若是荣轩有个什么,她一定要让苏筱好看!
因为紧张,二夫人和彩月都运用了灵力,片刻之后,二人从大门到达后花园。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与二夫人最初所想的场景有些出入。
后花园中,苏筱正冷笑的盯着摔在地上,斜靠着花圃边沿,已是鼻青脸肿的蔚荣轩。
最触目惊心的是,是从他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上的两条粗目惊心,还在往外渗着血珠的深细痕。
彩月见状,立刻奔上前,将蔚荣轩扶到一旁,二夫人没有发话,她不能妄动,但她袖中的拳头已经攥得咯咯响,怨毒地瞪向苏筱。
一旁花园的角落里,苏依然一脸畏缩,浑身瑟瑟发抖,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长得极为明艳的丫鬟。
那丫鬟瓜子型的脸蛋洁白如玉,眉含远岫,目若秋波,朱唇潋滟。
丫鬟脸上有伤,嘴角也破了一块,衣衫不整,腻白精巧的锁骨上还有可怕的青紫牙印,饶是这样,她的风姿仍轻易将她身边的身为小姐的苏依然比了下去。
二夫人看着眼前的状况,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到了事情始末的大概。
她的侄子是怎样的人难道她还不清楚?
之前荣轩三番五次开口,向她索要苏依然身边这个美艳的丫头,都被她回绝。
没想到他色心不死,趁着苏依然不在,想要对这丫鬟用强。
苏依然本是四夫人所生,四夫人本事府中奴婢,这样一来她苏依然便是贱婢所生,她身边的丫鬟更是低贱,可这种事毕竟不光彩,二夫人心中对蔚荣轩自损身份的行为大为恼怒。
不也就是一个丫鬟?荣轩身为表少爷,就是杀了剐了她都不为过,为了一个低贱的丫鬟,苏筱竟然将荣轩打成这样?
为了自己侄子的名声,二夫人思量了一番,当下有了计较,不就是一个丫鬟,料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二夫人当即跨步上前,神色如常,忽然径直一甩手狠狠给了丫鬟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来的快准狠,丫鬟和苏依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丫鬟的脸登时红肿了一大片!
二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这才透出一股不耐烦的狠意,“贱蹄子就是贱蹄子!也不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勾引少爷?”
就这一句话,二夫人便轻而易举将整个局势扭转过来,立刻就变成对蔚荣轩有利的局面。
苏筱嘴角动了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见过睁眼瞎,没讲过这么不要脸的睁眼瞎!
二夫人这般颠倒黑白,她并不意外,但她不得不承认,二夫人果然是精!
经过了苏舒、苏菲那件事情后,二夫人的态度也对苏筱有所转变,似乎并不像从前那样挑鼻子挑眼,不过只有这当事人知道,二夫人这可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要她善罢甘休?
做梦呢吧!
那丫鬟受了蔚荣轩一席羞辱,心中已委屈万分,猛然挨了打,又闻二夫人如此羞辱她,更是泫然欲泣,一把挣开四小姐苏依然拉着她的手,不顾众目睽睽,猛地往一旁树上撞去。
“嫣儿!”苏依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那丫鬟已奔到步外,脸色大变,悲怆惊喊道。
眼睁睁看着陪她一起长的情同姐妹的人,顷刻就要命送当场,她立刻想冲上去,却被身旁站着的苏筱一把拉住,苏依然浑身的力气被那一拽似乎被掏空,差点栽倒在地。
苏筱亦没料到丫鬟性子这么烈,竟要寻死,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出手。
不是苏筱心狠,她方才之所以从蔚荣轩手里夺下嫣儿,让她免受屈辱,不过是她自己看不惯蔚荣轩的所作所为,看不过他将女人当做玩物。
苏府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欺负到她头上,她都不想出手管太多,毕竟现在和二夫人撕破脸,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即使之前那些事已经让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随即别开头,不想看接下来嫣儿惨不忍睹的死相,可转眼又见苏依然悲痛欲绝的模样,一下扎疼了她的心。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凭着直觉,身形一动,将嫣儿从离树干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扯了回来。
可饶是苏筱眼疾手快,嫣儿的头也被延生出来的树枝挂了一下,鲜血从她散乱的发髻里渗出来,染上她一张绝美的俏颜,看起来可怖异常。
苏依然却一点也不害怕,满眶泪水随即上前,一把扑上前抱住嫣儿,紧紧箍着她,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不远处神情阴郁的二夫人,她拉着嫣儿下意识想躲离二夫人,看向苏筱的眼神却多了一份感激。
躲在彩月身后的蔚荣轩,也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嫣儿,又看向浑身散发着比冷气息的苏筱,浑身不由一颤,再次往彩月身后缩了缩。
苏筱对蔚荣轩如此反应,已是鄙视到了极点,但真正让她恼怒的是二夫人的举动。
二夫人明明知道自己侄子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脏事,竟还这么袒护,竟将责任推到一个丫鬟身上!
她忍不住冷冷一笑,目光扫向蔚荣轩,语气古怪道,“表弟想要美人,外边多的是,随便你怎么看,怎么追都可以,没人会拦着你。若是瞧上了谁家姑娘,身世好的,让爹去给你说媒,身世一般的,我作为嫡姐,花个银子给你买来做个小妾也是能行的。”
她眼睛一眨不眨,笑里的冷意更深,夹着一丝嘲讽。
“若实在没有你中意的,百回门后面那条花街,多得是让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说完,苏筱顿了顿,嗓音陡然一厉,“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表弟,你从小是怎么学的礼义廉耻?这种事,你还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在自家花园里这么不顾规矩?四妹妹就这么一个丫鬟,从小服侍着她,若死了,就没了!你做事之前就不会动动大脑?就不想想她死了,四妹妹会难过成什么样?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敢做?”
二夫人当即听出了苏筱的言外之意,她这是在指桑骂槐的说自己对她和苏依然不好?
苏依然一个丫头生的卑贱庶女,她能养着她到现在,非但没有将她打发到哪个大户人家做小妾,反而给她配了朝中一户五品官员曹大人的庶子,已经很不错了。
若曹家的庶子没被选中去战场,生出这等幺蛾子,她铁定明日就将苏依然给打发了嫁出去。
心中虽然对苏依然恨到了极点,二夫人却明着开口责怪她,她目光一动,一丝锐利一闪,又沉寂在了她深沉的眸子。
随后,二夫人竟云淡风轻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尴尬笑了笑,“筱筱这话是责备二娘待你不好了?”
苏筱笑眯眯的回道,“二娘,你对我的好,大家不都有目共睹?正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弟犯错。”
“表弟对丫鬟不规矩也就罢了,可他竟然连四妹妹也要打,丝毫没有长幼之分,我哪能任由四弟下手将四妹真打了去?”
苏筱言辞切切,扫了一眼躲在彩月身边的蔚荣轩,心中对他的鄙夷,又上升到了新的极点。
犯了错,惹了事,就往女人身后躲,算哪门子男人?
心中虽这么想,苏筱却仍旧面色不改道,“二娘,若表弟弟真打了四妹妹,这传出去,对他对你,对我们唐府都极为不妥。”
“知道内情的人,说得再难听,大不了也就是说表弟**熏心。可不知道的人,会将表弟说成什么?”
苏筱摇摇头,“表弟是嫡子也就罢了,可他也只是一介庶子,况且,他可还不是我苏府的人吧!责打庶表姐,那可是不义不孝的举动,我怎能让表弟弟成为这样的人?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动手责罚表弟弟。”
苏筱说完,立刻就见二夫人隐忍的脸,又沉了沉。
她心中冷冷一笑,古代人最注重的就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她说的句句在理,二夫人就是把自己气死也挑不出半个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