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釉十分镇定,闻言朝着郁福华一笑,她立刻朝他伸出手,结果结结实实地接了个空气,萧釉摊手:“郡主,我也没钱。”
郁福华:“…………”
那摊主是个上了年纪,闻言看向十分沉得住气的萧釉,挺胸叠肚,摇摇头道:“看两位穿着如此体面,谁知道两文钱都没有,罢了,这正值年关,图个吉利,送予这位夫人了。”
郁福华摆摆手,连忙道:“等一会,等我的丫头过来,我就付钱给你,你挣钱也不容易,我不会赖账的,还有,我不是这位公子的夫人。”
萧釉与她对视片刻,那摊主又在两人身上打量着:“不过两文钱而已,这位公子快将你夫人带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就在这时空竹和訾紫已经跟了上来,萧釉朝着空竹要了钱袋,付了钱:“我这就将她带走。”
这外面人开始多了起来,郁福华也懒得辩解,喂了訾紫一口,便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萧釉面上柔和,跟在后面,简直像是王府的侍卫,郁福华看着萧釉站在她身后,身量颀长,不由地跟梦中萧釉的模子合在了一起,不由地有些恍惚。
郁福华摸了摸鼻子,身边有小孩追逐打闹的动静,其中一个小孩差点撞到了郁福华,萧釉稳稳接住她,搭在郁福华肩头的手纹丝不动,郁福华缩了一下肩就没再反抗。
“殿下,我不至于会被一个小孩撞倒,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的,还有你的手能挪开吗?不然我总觉得你在占我的便宜。”
萧釉没有要松的意思:“听闻郡主前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才带你来的,要是郡主出了什么事,我罪过可大了,还有郡主占了我多少便宜?我还没忘呢,要我帮郡主想想吗?”
郁福华回看了他一眼,手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十分大方地道:“想不到殿下都记得呢,那就现在让你占回来吧,不然你老是挂在心里,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今日都让你把便宜占回来。”
说着真的不见外似的跟萧釉挤在了一块。
上京城接近年关的夜里,便没了宵禁,一波一波的人朝着东大街那边涌,身边皆是细碎的脚步声,老的少的。
满城都热闹喧天,街头红纸覆盖,灯笼四下,宛如置身什么如梦如幻之境,城内的河,高楼、大路中间,到处都是沸反盈天的人声,人群密密麻麻,好像将天下最热闹的奇景都糅杂在了这么个城里,让人眼睛都能看花,延平远远比不上这里分毫,郁福华想若是将延平最为壮观的商队骑行放在这里,也不过显得小巫见大巫。
可她算上前世,这已经是在京中过得第七个念头,当初那个兴致勃勃驾着马,去追着商队的郁福华,她自己都觉得遥远得不可回忆,脑中思绪万千,像是触发了什么指令,像是天灯环绕一般纷繁而过更多热闹壮观的景象。
她下意识抓住萧釉冰冷的手,萧釉没反抗,反而顺从地收紧,郁福华就像前世那般紧握着他,想尽可能地想给他暖一暖,两只手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们两人挤在人群里,就像天地众生唯二的两个人,一直顺着人潮汹涌处而去。
訾紫和空竹离他们不远,还要注意着他们不要走丢,周围偶尔出现一下神出鬼没的亲卫,还是将他们忙得焦头烂额,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声烟火爆裂声,又短促又急切,人群欢呼起来。
“好漂亮!”
“快看,那是从湖中心上来的!从那画舫上来的!”
“咦,那不是蛮人的画舫吗?”
“之前不是被烧了好几艘吗?陛下仁慈,重新赐下了几艘画舫,还替那蛮族世子修建了一座别院,当真是对他们极好了。”
郁福华闻言看向萧釉。
京畿之地,天子近榻,平时是有宵禁的,过了三刻,便有无数城中禁卫手指白虹短箭四处巡逻,便是一只牲畜,也不敢在城中放肆,他们是上京的鹰眼。
唯有这几日是例外,皇城那条宽宽的昭河湖直通城外,皇城中央那座最气派的摘星楼此刻烛火摇曳,据说那楼是前朝修筑了十八年,与城外如果是一同修建,是上京两处名胜,站在楼下可以俯瞰整个皇城,不过那一般人是上不了的。
摘星楼并非是一座单独的楼阁,而是用来置放十八尊佛像的地方,前朝皇帝下令修建的,迎宇内神佛,气派得不行,而且分为内院外院,往里直通大院,院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此前民间常有传闻说这摘星楼是前朝帝王假借尊迎六天神佛之名,却是修建藏以美人之地,前朝皇帝据说掳掠了周边一个弹丸小国的贵妃,此行径被世人所不齿,于是皇帝不敢将贵妃光明正大带进后宫,便修建了这么一座楼宇,当然,虽然是谣传,但是这谣言来的有几分依据,民间就时常当做野史来调侃。
这楼与皇宫对望,更是呈现一种遥遥相望的状态,这么个意味就更加证实了那野史的真实性。
每年除夕,天辰帝都会来上一遭,这日城中百姓无不削尖都要等在这摘星楼下,台下围观者人山人海,这楼日日都见,可皇帝却日日呆在宫中,平头百姓要见上一面,唯独这么一日片刻。
等那股热闹劲一过,围着昭河湖的百姓四散,郁福华跟萧釉仿佛较这劲,在宽大的衣摆下他们十指相扣,一开始是萧釉准备放开她,郁福华故意没松手,萧釉刚才那副所谓占便宜的言论还让她心里憋着火呢,想逗逗他,只不过这次萧釉没闻风丧胆,等到她觉得无趣想松开的时候,这次换萧釉手松不开了。
郁福华手心微微出了汗,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殿下这么厉害,那今日就不要松手。”
萧釉无辜地道:“可是是郡主一开始来牵我的手,而且我刚才想松开也是郡主先动的手,怎么如今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郁福华有时真是下意识的动作,上辈子一些习惯性的动作随着她日渐复苏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她身上,比如她并不排斥萧釉的靠近,自己还会下意识地替他暖手的动作,她能做什么解释,她摸都摸了,又没人强迫她,说什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了些。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跟我这么较真干嘛?只是被我摸一摸,你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媳妇。”
“可郡主不也没那么在意吗?”
萧釉说着把手举了起来,郁福华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却见萧釉眼神仿佛能将他看透一样。
烟火归于沉寂,却见有画舫缓慢却稳稳当当地停靠过来,上面的帘樊微微晃动,摇曳生姿,昭河湖的水面凝了一层薄薄的冰,也被破碎碾压了。
他们这儿的视野极佳,突然画舫就停住了,有人放下了板子,一个人就从那船上的雅间和露台上走下来,呼延定顺着走下来,他服侍异于常人,与着万家灯火,热闹的场面也格格不入。
呼延定昊轻车熟路地朝着他们两人打招呼:“六殿下,郡主,真是巧,又遇见你们了。”
萧釉:“……是啊,真巧啊。”
半柱香后,郁福华跟在萧釉身后拾级而上,萧釉随时关注着她的动静,直到上了画舫,才收回视线,呼延定昊身边的那个侍卫认出两人来,吃了一惊,正欲开口,被他轻飘飘地摆手止住:“六殿下和郡主是来做客的。”
一个阿苏落部的少女远远地跑过来,身着红纱裙,一双眼睛清亮得跟泉水一般,漂亮得不似人间之人,头上满是是叮叮当当的发饰,郁福华看见她就不由地觉得浑身有些冷。
却见她双手横在胸前朝着郁福华和萧釉躬身行礼,眼睛却盯着萧釉不放,郁福华盯着她那双眼睛,脑中突然闪过一阵刺痛,觉得面前的少女有些熟悉。
仔细思索了一下,却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没什么线索才放弃了。
呼延定昊仿佛已经忘却了跟郁福华的那点恩怨,态度十分恭敬。
“殿下,郡主,这边请,小王专门准备了一桌酒席招待你们。”
萧釉面上淡定地点点头,却偏头朝着郁福华使了个眼色,他们愿意来呼延定昊这凑凑热闹,是完全没料到他嘴里居然能说出了一句所谓让两人都侧目的一句话。
“殿下,你的野心我能助一臂之力。”
郁福华和萧釉交换了一个眼神,郁福华在萧釉眼里看到的是一种淡淡的疑惑,而萧釉在郁福华眼里看到的是却是嘲讽,他朝郁福华示意,仿佛是要询问她是否要应这个邀请,郁福华点了点头,她倒要看看这个呼延定昊到底有什么花招。
这个人前世跟她爹爹的死脱不开关系,可是离那是些发生之前,她就算是对呼延定昊有敌意和仇视也没什么大用。
萧釉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世子了。”
空竹和那几个侍卫站在露台上守着,蛮人不好阻拦,这没什么外人,也没什么能够让郁福华不自在的人,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一圈室内,进了那看起来富丽堂皇的画舫内,侍者得了令,摆好饭菜之后立刻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那少女恭敬地坐在一边。
“郡主,殿下,尝一尝我们阿苏落的酒。”
郁福华和萧釉都没有动,呼延定昊朝身边少女示意一眼,随后那女子果然低头喝了一杯,
一时间,房间内的冷意顷刻间消失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