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釉着实不算什么良配,这几个皇子都一样,当今陛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难免没遗传到这几个皇子身上,嘴里讲出什么山盟海誓,实则凉薄至极,他之前那个活最是能打听些陈年旧事,誊抄书卷的文官一个个都嘴碎得很,面对这一些死物,乃至于与普通的官员不同,那位传闻中的姲美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长得又是何等天上人间,绕着大燕转一圈都寻不出第二个的绝色,方面的那场大火又透着何种秘辛,等郁恺大概回过味来,这心里已经有了个数。
这皇室之争诡谲多变,他绝不会让自己妹妹卷进去,如今陛下又有撮合太子和郁福华的意思,他都替郁福华恨嫁,恨不得在大街上随便捞上一个男人回家。
这六殿下他早就看穿了他对他妹妹就是意图不轨,偏偏郁福华那个缺心眼还一无所觉,以为人家就单纯把她当成上位的一位重要支持者呢。
郁恺咳嗽了一声道:“那还是挺好的,是吧,我刚开始说什么来着,能够顺着我妹妹当然是最好了,六殿下,你说是不是。”
萧釉:“…………”
俩人本来就坐在郁福华同那姜契的对面,萧釉还能说什么,只能回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郁大人说得是。”
郁福华看着对面的姜契结结巴巴地说着话,大概就是她看起来没那么残暴,他来之前还以为会见到一个面容丑陋的母夜叉,她感觉到桌下的手指关节转动的“嘎吱”声,原本来之前还冥思苦想过的话在脑子里跑了十万八千里,连个残影如今都抓不住。
刚开始,郁福华还能像初次听闻这样的荒谬的传说一般,露出一个装模做样的惊讶不已模样,想着所谓谣言,表是经不起推敲的假话,在真人面前自然会不攻自破。
后来万万没想到这姜公子对她还算满意,便开始从自己启蒙就开始说起,一路从乡试到了殿试,郁福华听得哈欠连天,好几次都有想要跑出去的心情,想给訾紫使个眼神,不料那丫头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愣是只能从头听到尾,只得出一个结论——上辈子萧釉看中,且颇为重视这个铁面无私的姜大学士私下是个话痨,还是个自恋的话痨。
郁福华听完评价道:“姜公子真是从小天姿过人,聪颖非常,真真是让人钦佩不已,让人羡慕。”
“郡主过誉了,我也是十分敬佩延平王的,他可是我大燕的战神,他的女儿也一样巾帼不让须眉,还以为真如他们有些人说的那样。”
郁福华知道那定是没有好话的,不过今天不是计较的时候,有些没好气地问道:“那他们是如何说我的,之前我听说有人放话说,就算是这大燕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女子,都不会昧着良心选我的,我感觉我也是,说这话的人,这世上恐怕剩下他一个男子,我恐怕都不会选他的。”
姜契偷瞄了她一眼,对上了郁福华的眼睛,突然就毫无征兆地红了脸。
“如今我是知道了,凡是不能听人家的片面之词,郡主这样的……是我喜欢的,我也会替郡主去解释解释,郡主才不是传说中的貌丑不止,明明郡主长得娇俏可人,郡主的身份岂是他们能诋毁的,这不是坏人名声吗?我不相信郡主会如他们口中所言那样出入那种烟花之地。”
郁福华没想到这人只是同自己待这么一会,就让他有这样的觉悟了,不由地点点头:“姜公子,他们说得没错,我之前的确出现在水灵阁来着,那天很多人都看见我了。”
姜契:“…………”
郁福华想了想有些不理解地道:“不过我只是好奇才去了,但是我又没有做什么旁的惹人厌的事,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只不过是在救六殿下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你说青楼只许男子进的这么一条是不是可笑,现在女子都能入朝为官,在这种看热闹欣赏了不得的风景时,还分什么男女,我也喜欢看漂亮的人。”
姜契闻言反应了一会,像是被郁福华一番话给震惊住一样。
“郡主说的是这个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该拘于男女,是我的错,郡主是有大智慧的人。”
郁福华露出一个微笑:“你果然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十分合我的胃口。”
上辈子那些能够将人中伤的言语像是一把利刃一般,每天残忍地削掉郁福华身上那点看似坚强的外壳,于是那些不好的东西,包括对她的臆测全部都占据了她所有感官。
何况郁福华只是没心肺,又不是真的听不进去,这些东西虽然并不真实可靠,可耐不住被人没轻没重地往外传。
于是乎假的渐渐比什么都要真。
“郡主比我想象得更平易近人。”
郁福华这个人就是禁不住别人夸她,不是刻意讨好地那种夸法,她就会忍不住情绪兴奋起来。
况且她是真心想要找一个可以嫁的人,毕竟如今人身在此处,她若是真的不愿意嫁给萧纺,总得给个像样的理由。
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对姜契讲她在延平过的日子,没在宫里那般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所以也没有平常女子那般贤良淑德,被人传成那样的确有她的责任在。
她十五岁又开始跟着郁章的老部下去剿流匪,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郁福华自己偷了一套小兵的衣服,一直混在行伍里,可是延平军里,每一个都几乎跟她打过交道,他尚且不算太熟悉以外,也都见过她,所以在还没打到流匪的老窝,就被认了出来,她不愿意回去,那领头的听到郁福华将那边沙流匪的弱点如数家珍,该怎么打,如何打,她在郁章身边也学了些东西,全部都用在了正经地方,
那部下无奈,就让郁福华跟着了,姜契听得认真,郁福华对他而言就像一朵突然明艳的花,跟上京城的女子完全都不一样的人。
萧釉每抬头往一旁望上一望,便要心梗一下,他压抑住自己心里不适宜的想法,还要应付对面郁恺喋喋不休的老爹般的唠叨。
“殿下,你瞧他们聊得还挺欢的,不免我这么久以为教导我妹妹该如何相看男人,对她指指点点过的男人不能要,跟天南海北似的傲慢自大的男人不能要,在我看来,这姜家的公子哥只能算是勉强及格。”
“…………”
“根据我这么久的观察下来,你看他的确是适合我妹妹的,这副一副温和克制的样子,正好配得上我妹妹这般有几分小固执的人。”
“我妹妹是最不会讲道理的人,只要她觉得是对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应该有个翩翩君子般的人物,治一治这神鬼退避着急性子。”
萧釉:“……唔……是吗?”
“你看,这样一晃,转眼就到了年关,正是要忙着各种席宴的日子,我都为她想好了,她若是定了什么人,便立刻宣布出去,既然是你情我愿,陛下当然没什么好说的,这婚事筹备啊,我得好好打算打算,合计合计。”
萧釉听着那个你情我愿这四个字,手里扣动着手腕的佛珠,生生按捺住了自己异样的情绪,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嗯。”
郁恺又迂回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道:“虽然陛下有意将郁福华许给太子这个想法对于旁人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可对我们郁家来说却没那么重要,我们又不想驳陛下的面子,他暗地里试探了好几次我二伯的口风,皆被搪塞过去了,是以此事压了好几次,我知道殿下同我妹妹交往不浅,是以有些话我便不隐瞒了,如今陛下身体一日一日下去,太子的婚事早就拖延不得,难道要一直拖到了新天子祭天吗?不可能,太子也不可能关到年关的,殿下自会见分晓。”
“郁大人什么意思?”
郁恺直接敲了敲桌子:“意思就是我们郁家有意拿这从龙之功,却不想把我妹妹搭进去伴君侧,我妹妹的确好眼光,皇后母家近日阴雨连连,于牟风的罪证跟春风似得吹进大理寺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贪污受贿,杀人灭口,不是个东西,天理难容,可那些陈年旧账,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收集起证据的,说是背后无人搅动风云,我都不信,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人是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六殿下呢?”
“…………”
郁恺停了停,接着道:“我妹妹许殿下的东西,我们一定会给,可不该殿下得的,殿下就不要费别的心机了,我想这次说得够清楚够明白了吧,六殿下?”
萧釉抬起头,眼中晦暗不明,像是一个能将人吸引进去的漩涡。
此时两行禁军分开两边,在闹市中不得骑马,许缙穿着一身轻裘将马递到了身边人的手上,马才“吁”一声停了下来,停在了原地,他缓步上了芙蓉楼。
门口的小二见有大人物来,连忙上前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