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缙踩着楼梯上去,郁恺只一眼看见了他,就见他拨转头就往下走去。
郁恺连忙跟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匆忙着跟了下去,他抓住了人,低声道:“我说你跑什么,我妹妹这回是有心要找个夫婿了,我让你来看看,你这是做什么?”
许缙一时没说话。
“非得这样吗?她才回上京。”
“我今日骗你出来喝酒是我不对,我知道你不爽,我这个做哥哥的何尝不是,不过天子的一句玩笑话也是是金口玉言,要是哪天陛下真发了心要我妹妹嫁给太子,非要到到那种覆水难收的地步吗?我有什么办法?”
许缙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用安抚我,你该安抚的是你妹妹,陛下还未张口要将郁福华许给太子,你们便急不可耐为她谋划终身大事……我……就算旨意已经下到王府,可王爷仁至义尽到为大燕做到这种地步,陛下还好意思将她的婚事也攥在手里只为了王爷能够没完没了地毫无二心地为皇室卖命吗?”
太子年纪轻轻,陛下也远远没有到风烛残年的地步,所以许缙想不通。
郁章无心所谓权术之争,皇帝是谁对他而言并不在意,可问题是,无论皇帝是谁,首要的事就是保证他这个延平王是绝无二心,人心难测,心如鬼蜮,更何况是皇室里惯常将制衡和揣测奉之圭臬的佼佼者,谁也不知道一个人不会因为目光短浅而转移志向,十年如一日。
郁恺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事实是,皇上念着要新继位的太子,多少有些迫不及待抛下了早年对我伯父那点深情厚谊,你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你能不知道?这亲儿子跟老朋友谁亲谁重,我那日和你巴巴地说了一下午,合着都白说了呗。”
“……,”许缙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你说得都在理,可是……那六殿下怎么在那?”
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在大多数郁福华这个年纪的名门世家的小姐,如她这般闹的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不好好在家学着以后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整日四处抛头露面,什么热闹也少不了她,世俗的礼教在她面前根本不管用,若她不是郡主,只怕早就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没了。
郁恺摇摇头道:“说是路过,我陪着观察了一阵,也是同你这般,几乎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来着,我早就发现我妹妹对他不一般,两人频繁往来互通,只怕早就偷着有什么情愫,六殿下夸我妹妹都能天花乱坠的,说他们没点什么连我家大黄都不信,一问郁福华,她就给我整些忽悠账。”
许缙语气复杂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你总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吧。”
“没说不说,只是我不太懂这小女儿家家初次情窦开,总不能说得太狠,只能警告郁福华离那六殿下远一些,谁知道她暗地里在他身上押了什么宝,六殿下这我也说绝了,但我还是觉得,这六殿下远远不止看到这般的简单,太子与之相斗未真就见得占得到便宜。”
这是实话。
从陛下那遭遇刺许缙便开始察觉到这位六殿下开始蠢蠢欲动了,陛下后宫里的那些佳丽也新鲜过几年,可惜都不长久,那些人精致归精致,很多都是一副美人面骨,可是那新入宫的淑妃很是不同。
就连陛下身边的汪筠都能说出,陛下这些日子一如当年,他直觉那位淑妃娘娘并不简单,而且还是那于牟风带来的。
许缙冷哼一声:“他们斗法,一个用了美人计,另外一个便是苦肉计吧,软硬两手,你方唱罢我登场。”
郁恺还是将许缙劝了回来,郁恺朝着萧釉笑笑:“我们就不打扰殿下一个人的雅兴了,只怕我们唠叨,我们另外坐一桌去。”
况且刚才话实在说得绝,连郁恺都懒得维持一副好好说话的模样,按理说这大局未定,前路也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郁恺那番话实在太过直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因为他前几天撞见了去澹台府送东西的,那个郁福华身边跟着的那个姓秦的小子,一问,他才知道是去送了衣服,郁福华可是连他这个亲哥都没有想起。
萧釉也并没有要留他们的意思,那张金尊玉贵的脸表情也不好看,很明显刚才也被郁恺话里话外的不友好冒犯得够呛:“郁大人,许大人请便。”
郁恺便和许缙另外在一张收拾出来的桌子坐下了,瞅了一眼同姜家小姐讲个不停的郁福华,收回视线,一坐下郁恺便喋喋不休地刻意压低声音开始了:“我可听说了,就是于牟风那事,陛下在一天之内下了四道圣旨,不仅重新严查朝廷内私用之事,真是查一批严惩一批,甚至重罪论处,一概不没有姑息,狠狠勒住了朝中一些人的裤腰带。”
随后也有大理寺和刑部牵头,严相更是力排众议,查聚了不少人,很快就摸出了一大批当初同于牟风走得极近,吸附着国库吸血的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于牟风流卡在了他是于皇后的亲弟弟这回事,各方递出的软刀子直接斩断了他最后一点生路,谁不知道陛下就是一直在等着得到这么一个机会,一把火烧了手伸得太深的徐州于氏。
再说早年于氏花里胡哨的事情实在太多,在朝中树敌不少,如今多少人袖手旁也有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这上京城并没有所谓能永保昌盛的世家,真正名门望族永远是会被取代,一代更比一代衰落下去也是无比寻常之事。
郁福华见那姜契说话起身间露出了腰间一个细巧物件,是个符,并且还应该是护国寺香火最盛的那一脉,如果她没看过,那应当是保姻缘,那符郁福华上辈子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好像还是她自己去求的。
郁福华道:“姜公子你腰间的那个符挺好看,是自己揣着心去求的吗?”
姜契默然无语片刻,神情恍惚:“不是,是在下的一个朋友求来的,说是保平安。”
郁福华的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姜契说道:“郡主若是喜欢,改日也可去求上一个。”
郁福华闻言摇摇头:“姜公子恐怕不知道这符有何深意吧,据说这符唯一大的本事就是保佑姻缘特别灵,男女一个。”
姜契像是第一次听说,顿时有些慌张,想了想,道:“郡主当真?这……郡主恕罪……”
郁福华见他多有隐情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道:“你当着我面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本就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罪不罪的,但恕我唐突问问你,送你这符的人究竟是谁?”
“我的一个……从小长大的一名至交好友……”
郁福华了然点头。
萧釉一年四季缠绵病榻的毛病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也就是近来太子被训斥禁足,这身体一日比一日有气色,很难不让人多心。
姜契突然默然起身先一步离开,郁福华踱步到了萧釉跟前,坐在他对面道:“我说殿下,你这演也要差不多演些时日,没事就在府里待着,别跟睡不着觉似的到处瞎逛,显得你病好全乎了似的,多让人误会。”
萧釉挑眉,在郁福华坐下那一瞬眼中原本凝成一线的冷意有些消融,他压在那姜契身上的敌意收了回来。
“他为什么离开了?”
郁福华撑着下巴:“啧,你不冷吗?”
“不冷。”
郁福华不太想说,反而把手轻轻抬起来,示意萧釉把手伸过来,这个动作让萧釉脸上出现了一丝玩味,乖乖伸出手。
郁福华轻轻握住他几根指头:“你手这么凉,还说什么不冷。”
郁福华发誓真没想占便宜,实在萧釉畏寒,她原本还想教训他几句,却听身后传来了几声忽视不了的咳嗽声,她皱眉回头。
郁福华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却反过来被萧釉握在了手里,她抽了回来。
郁福华:“…………”
郁恺目光如炬,过来指了指郁福华,又指了指萧釉,露出一个冷笑来:“郁福华,你说我要是有一天我被你嘎嘣一下气死了,我一点都不奇怪。”
郁福华站起身惊讶:“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吃饱了,我们走吧,走吧,回府。”
郁恺显然不依不休地,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说道:“现在知道避讳的,郁福华,我刚才和许缙四只眼睛都看清楚了,我们郁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