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周宸是个好皇帝。
这个所有人里首先排除了我。
其次排除了上京城里头所有的侯府世家。
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对当今圣上有什么看法。
一个字总结：抠。
要是在多问我一句。
“我想他死。”
01
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的儿子是能文善武、君子端方的太子，而我的丈夫，不仅是百姓当中有口皆碑的好皇帝，还是达官权贵嘴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其实说周宸一毛不拔的还算轻了，在我看来，他不仅是只铁公鸡，他还雁过拔毛、唯利是图。
京城世家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穿金戴银，失去俸银”。
这句话的典故出自吏部侍郎大人。
据说那日的侍郎大人其实也没有穿金戴银，只是腰间坠了一枚极品白玉，上朝行礼的时候露出来了一个乳色尖尖，被眼神锐利如刀的皇帝陛下一眼瞅见了。
结果就是那天的侍郎大人下了朝后就被太监传唤去了御书房，同皇上硬生生聊到午时才得以出宫门，而他的极品玉坠子，则被永远留在了御书房的案台上。
除此之外，那个月月末领俸银时，侍郎大人的俸银比同级的同僚们少了一半有余。
发俸银的太监夹着嗓子：“陛下说吏部侍郎大人家境富裕，感念如今国库空虚，特意献出一半俸银来充填国库。这俸银还是陛下亲自数的，大人您点点。”
在同僚们一片夸赞的声音里，颤颤巍巍接过了那串铜钱的侍郎大人内心忿忿：本来排了一上午的队就烦。
此后京城里的达官权贵都知道平日里出行穿戴千万不能太过招摇，不然就会像吏部侍郎大人一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听婢女小桃跟我学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给周宸做加了料的芙蓉酥。
加的是我从贤妃娘娘那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鹤顶红。
据说是立马见效的剧毒。
不知道这些后宫的嫔妃哪里来的毒药，我曾让小桃去打听过却不得消息，只好花大价钱从她们手里买。
不过效果总是不太好，这周宸吃了这么多回，还是活的好好的。
这是我第三十四回给周宸下药，以往那些什么鸩酒砒霜断肠草一类的，我都试过了，压根没用，都是唬人的。
没错，我，惠宁皇后，想毒死我的皇帝丈夫。
02
先皇帝给我和周宸赐婚的时候，我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拒绝的。
我是从小被阿爹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过惯了奢华铺张的日子，而周宸，满京城出了名的抠搜性子，虽说是要做皇帝的，谁知道我嫁过去会不会受苦？
但我身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女，面对这圣意，我并没有什么说“不”的权利。
我阿爹同我好说歹说，劝了我足足两月有余，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进了皇家。
“没事的，”我阿爹同我说，“实在不行等将来你生的小太子继位了，你这皇太后就能尽享荣华富贵了。”
我阿爹是随口一提，我却如梦初醒。
我觉得我阿爹说得有理。
当了皇后以后，我衣食住行的开销果然大大缩减了。
在周宸的吩咐下，后宫嫔妃每日的膳食都仅只有一日三餐外加定量的水果，倘若哪日嘴馋了想吃些点心，甚至还要用自己的月钱让丫头去大厨房买。
就连每个季度的新衣首饰也是按位份定量做的。
虽然我贵为皇后，好多东西都比宫里其他姐姐妹妹多一些，但和我还在将军府做姑娘时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
我还在闺中的时候，我的小厨房会一整天开着火，同一件衣服坚决不会再穿第二次，簪子步摇见了风就要送去重新打。
这皇后当得我真是千百个不顺心。
为了早日当上皇太后，过回我闺中富贵奢华的生活，自从我儿子周睿七岁被封为太子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研究怎么才能让周宸早早驾崩。
放火下毒扎小人，能想到的我都试过了，但周宸依然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得更好了，这两年咳嗽都少有。
03
我把芙蓉酥端到御书房的时候，周宸和他的御前大太监阿福正巧聊起吏部侍郎大人。
周宸手里还拿着批奏折用的朱笔：“唉，领俸禄那日，丞相他们都是和吏部侍郎一同排队的？”
“回陛下，是的，大人们都站在同一处。”
“那发俸禄的也确实转达了朕说的话？”
“奴才问过许多回了，确实是一字不差。”
“这丞相真是越来越会装傻卖乖了，连这吏部侍郎都知道感念国库空虚献出俸银，怎么他这个百官之首也不跟着表示表示！”
阿福便弓着身不回话了。
我在心里偷偷骂他周扒皮，面上却不敢显出一点，只行了礼，把芙蓉酥放在案前。
“臣妾听闻陛下案牍劳形，特意做了些芙蓉酥来，还请陛下尝尝吧。”
周宸放下手里的笔，笑眯眯看着我：“呀，朕的亲亲皇后来了。”
呵，说得好听，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又在偷偷给阿福使眼色。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的皇帝陛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每次我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和阿福眉来眼去。
《皇帝陛下和他的大太监总管》？
啧啧啧，还挺带劲。
阿福接了周宸的眼色，轻轻点了头，同我行礼：“娘娘安康，奴才先行告退了。”
御书房里就只剩下我和周宸。
他看看我又看看面前的芙蓉酥：“这是娇娇亲手做的？”
“当然了，陛下快尝尝看好吃不好吃？”
于是周宸就掂起了一块芙蓉酥。
我攥紧帕子，盯着周宸缓缓将那块芙蓉酥送到嘴边，紧张地心都快要跳出来。
周宸张开了嘴。
他的胳膊突然大幅度转了个弯：“娇娇忙活了半天辛苦了，还是娇娇先替朕尝尝吧。”
说罢一把将那块芙蓉糕塞进了我嘴里。
救命！
我含着那块酥软的糕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冰冰地往上涌，喉间也堵着喘不上气。
完了完了，这回的毒见效太快，我怕是要陈尸御书房了。
“娇娇怎么不吃？呆住了？是朕亲自喂你太感动了么？”周宸还是笑眯眯的，还捻了一块芙蓉酥放到自己嘴里嚼起来，“唔，还带点桂花香气，娇娇在里面放了什么？”
等等，桂花？
糕点在嘴里化开来，我的舌尖也品到了丝丝淡淡的桂花香气。
可是怎么会有桂花香呢，我确定自己没有放任何与桂花有关的东西。
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好默默把嘴里的芙蓉酥咽下去。
不得不说，为了给周宸下毒，我苦练的厨艺还是有所长进的，这芙蓉酥甜而不腻酥得掉渣，比上京城里最好的糕点铺子做的还要好吃。
就是桂花香和芙蓉花的味道混在一起，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