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周宸在我的目光下吃完了那盘芙蓉酥。
他不赶我，我便也赖在御书房不走。
我还不想死，待在他身边，万一我真药效发作了，御医也会来得快一些。
最好是把我救活了，周宸救不活，我美滋滋想着。毕竟我只吃了一块，周宸却足足吃了一盘。
周宸一直在批他案桌上堆成山的奏折，我闲来无事，就让小桃去取我最近在看的话本子。
她开门出去吩咐等在外头的婢女，我探头往外瞧，看见一片灰白色的衣角隐在门后。
那是……太医？
太医怎么会在外头候着？
我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等小桃进来以后同她悄悄咬耳朵。
“刚才你可瞧清了，门外站着的是不是太医？周宸怎么啦？得病啦？快要死啦？”
小桃瞄了一眼周宸的方向，压低声音小心道：“娘娘，是太医。奴婢看皇上好好的，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那这好好的太医怎么会在门口候着？”
难道周宸知道我给他下毒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一大跳，又觑了觑周宸的脸色，见他面色平和，不像是生气发怒的样子。
要是知道我下了毒，他应该会大发雷霆将我拖下去斩了。
如此看来，他应该是还不知道的。
那是怎么回事，我入宫这么久也没听说皇上有旧疾啊。
百思不得其解。
“啊我知道了！”我拽着小桃的袖摆，让她蹲下身来，“皇上是不是近一个月没踏进后宫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有二十四日没有召幸妃嫔了。”
“那不就得了，皇上以往至多一周不宠幸妃子，如今都快要一个月了还没召见妃嫔，他定然是……”
我话还没说完，周宸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来：“朕听得见！”
我悻悻然收了声。小桃直接吓得跪下了。
“既然皇后这么关心朕的身体，今夜便宿在养心殿吧，不必回去了。”周宸把笔放下，起身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那奴婢去唤人过来服侍。”小桃匆匆行了礼跑了。
“娇娇怎么不说话？嗯？”
我被他堵在小桌案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贤妃娘娘的毒一点用都没有，看这周宸，还活蹦乱跳的。
“娇娇不答应吗？”周宸又贴近一点问道。
我只好反问他：“那为何不是皇上去坤宁宫？皇上已有许久未踏足坤宁宫了。”
他明显顿了一下。
“朕是怕，坤宁宫的丫鬟又擅离职守，在被子里用银针忘了收。”
“或是枕芯太久不换又钻了老鼠。”
“榻上放了扎人的断笔或是碎成一块一块的镇纸。”
“衣橱里钻了毒虫蝎子。”
“浴桶里游进了蛇。”
我慌慌忙打断他：“陛下说笑了。”
他每说一条，我便心虚一分。
因为这些都是我为了弄死他偷偷吩咐小桃做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周宸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每每都能躲开。
被子里藏了针他便不上床，榻上埋了断笔他就只坐在凳上，柜子里放了五毒他就离那处远远的。
别说死了，连受伤破个口子都没有过。
05
没办法，这天晚上我只好宿在了养心殿。
等我第二天早上腰酸背痛龇牙咧嘴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周宸的一众嫔妃已经在殿里坐着喝茶等我了。
我刚踏进门槛，就见一群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站起身朝我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各位妹妹早，快些起身吧。”我揉着腰笑眯眯地回话。
大早上看到漂亮姑娘扎堆，还娇娇软软地向我行礼，我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我平日里同贤妃关系好，她见了我都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但这次贤妃破天荒的没有站在前边，反而是缩在角落里，存在感小的可怜。
芙蓉酥里的鹤顶红没派上用场，还诡异地有股桂花香，我正巧要找她问问怎么回事，便让其他人先散了，亲亲热热地去拉她的手。
“妹妹我同你说，上次我找你买的那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没起作用！”
贤妃紧紧攥着她的帕子：“姐姐，你当真用了那个？”
我嗔她一眼：“当然了，不然我花重金朝你买作甚，摆床头供起来么？”
她攥帕子的手用力到指尖微微发白：“那陛下没事吧？”
“所以才说一点没起作用！周宸他好好……”
我眯起眼：“不对呀，我没跟你说起过我是要给谁用呀，你怎么一开口就关心周宸？”
“娘娘您跟我说过的呀，您忘了吗？”
“你真的很不会说谎，”我看着她乱转的大眼睛，“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桃同你说的？不可能呀，还是说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贤妃扯唇笑笑：“定是娘娘忘记了同我说过，您还让我替您保密呢……哎呀不说这个，听说南蛮那边派了使节要进京拜访，不出三日就要到了，娘娘您准备妥善了没？”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
按理来讲别国使节来访，我们作为东道主要摆宴席，正常。
我身为皇后被安排准备这场宴席，也正常。
但是国库不掏钱，所有花销让我一个月俸银不足五十两的穷苦女子承担，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周宸还笑嘻嘻的：“朕知道徐将军心气高傲，这种场合定然不会让我们落了面子，娇娇去同徐将军说说，他肯定会给你银子支持你的。”
现下贤妃提起这茬，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提了！前些日子我宣我阿爹进宫，同他说了这件事，他还觉着是皇上器重我们将军府呢，说是要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他也不想想我们将军府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办这一桌席面。”
“其实我这还有一些银子，要不先借给娘娘使吧？不还也不打紧的。”贤妃小心觑着我的脸色，气弱地开口道，“是之前皇上赏赐给我的银子……”
06
南蛮的使节到京城的时候午时刚过，原本定在中午的席面便推到了晚间。
周宸今日难得大方，让制衣司给出席的嫔妃都赶做了一套新衣，我的凤袍上甚至还绣了金线。
高兴地我挽着周宸坐上主座的时候都是面上带笑的：等等结束了就把这金线拆下来换银子！
然而坐下没多久我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我暴富的美梦终究不会成真。
这杀千刀的南蛮使节，带来的舞女竟然都是身怀武艺前来暗杀周宸的刺客。
大家正推杯换盏聊到兴头，领舞的漂亮姑娘突然不知从哪拔出一把软剑，剑尖直指周宸。
一瞬间满桌宾客都像被静了音，只有软剑刺破空气的猎猎风声。
看这剑指的方向，我也会被剑气波及。
于是我条件反射拔出了藏在袜子里的匕首，掷向这个死死盯着周宸的舞女。
匕首从她喉间贯穿而过。
哦吼，命中！
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倒地，众人这才像回了神，阿福公鸭一样的嗓子响起来：“保护圣驾——”
锦衣卫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来，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案桌被打翻了，菜肴美酒洒得到处都是，有几个丫鬟太监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我阿爹和其他几个将军一起在边上同刺客打的忘我，几个皇子皇女也被侍卫牢牢护着，周宸身边反倒空出了一个圈。
我自幼跟着阿爹学武，别的大家闺秀三岁识字五岁抚琴，而我才刚会走呢，就被阿爹拎着每日早起扎马步了，我的武艺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此刻我握着从那个舞女手上夺下来的剑和周宸站在一起，身边虽没人护着，但一时倒也没有刺客能近身。
但打着打着，我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如果周宸死在这些刺客手里，我的儿子周睿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继位了么！
那我就能当上我心心念念的皇太后了！
想到这里，我假装不敌刺客的攻势，不动声色地往远离周宸的方向退去。
我一边小心应付着几个刺客不停歇的攻势，一边分出心神关注着周宸那边。
一定会有一个聪明人直接冲着周宸去的，我坚信。
但我没想到这场混战结束的这么快。
这边我还同四个被我引到边上的刺客周旋着，那边我阿爹已经把其余的都杀死只留了一个活口了。
这届刺客不太行，怎么会这么不聪明！
眼看局势已经一面倒了，我也不再恋战，将这四个人处置了以后重新站回到周宸身边去：“陛下您没事吧？”
周宸斜斜睨了我一眼，伸出他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朕手上被剑气刮了道口子，皇后这么好的功夫，怎的也不知道来帮朕挡着点？”
阿福急哄哄凑过去捧起他的手，又命一群太监跑去把御医抬过来。
我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没受什么伤，就把刚刚慌忙间被自己踩裂开的裙摆拎起来，晃一晃展开给周宸看：“陛下说笑了，妾身幼时阿爹学的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自保都不堪够用，不给陛下添乱已是极好的了。”
说完又佯装关心地凑过去看他的手：“倒是陛下这伤没事吧？依妾身看，御医要是再不来，这条骇人的小口子都该合上了。”
局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我和周宸身边跪了一圈的人，我阿爹他们也和侍卫跪在一处听罚。
等御医来给周宸那条已经完全愈合的小伤上了药，我阿爹他们才压着那想服毒自尽但被卸了下巴的刺客去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