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太夫人实是不敢相信，程予生怎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呢？
而她当时忙于宇文韬的婚事，只说等相看好了，一定跟她说一声再定程青滢的婚事。
只是后来宣南侯府出事，她便也没再顾上程青滢。
程青滢的两眼哭肿了，咬着自己的下唇，隐隐露出了一丝血痕。
她委屈地看着云太夫人，泣道：“姨母！娴娘自知配不上表哥，父亲母亲也已收了吴郡守家的彩礼，娴娘原本打算认命嫁了。”
因为自己腿残的缘故，程青滢从来不敢提喜欢宇文韬的事。
她自认配不上少年英豪的宇文韬，只能独自黯然神伤。
既然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嫁给谁都一样。
对父亲和后母的安排，程青滢很伤心，却不再想与之抗争。
直到她听说季昕诺坠江而亡，突然就起了个念头，不如就由她来照顾云太夫人。
虽然生不能跟宇文韬同寝，但死能与他同葬，自己也算得偿心愿。
再一次向着云太夫人重重磕下头，程青滢决然道：“娴娘只求一个平妻的身份，供奉表哥和表嫂的牌位，并代他二人侍奉姨母终老。”
“将来娴娘若能过继一子，即可继承表哥的香火。只求百年后，娴娘也能入宇文家祖坟，常伴表哥左右。”
说着，她就要给云太夫人磕三个响头：“娴娘恳请姨母成全。”
云太夫人醒过神，再起身去拦，连声道：“不可！”
一旁的缘雨也看出云太夫人并不打算接受，忙一手搀住程青滢，低声道：“表姑娘何必着急！太夫人刚起身，尚未梳洗，等太夫人吃了朝食，再议如何。”
程青滢本想长跪不起，求云太夫人答应。
一闻缘雨此言，也突觉自己心急了。
她苍白的脸上带过一丝羞愧之意，告罪道：“请姨母恕罪，是娴娘不懂事，耽误您起身了。让娴娘来伺候您。”
说完，她就势从地上起身，便熟练地为云太夫人收拾起来。
这是程青滢在侯府时，做惯了的事。
云太夫人张口欲言，转念一想，还是随她去了。
如果此时拒绝娴娘的服侍，只怕她又要多想。
程青滢细细为云太夫人梳着头发，一点一点的，生怕梳到一个发结，扯痛了她。
云太夫人心里不是不感动，可正因为她心疼程青滢，更是不能答应她捧着宇文韬的牌位嫁进来。
“娴娘啊！你不用担心。吴郡守那边的婚事，姨母会去和你父母亲说，一定不能委屈了你。”
“但是你要做韬儿平妻这事，姨母不能答应。你还小，不懂得嫁进来后，将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切不可再动这个心思。”
“后面也不急着了，我们就慢慢寻。不求男方家大富大贵，只求家风清白，对你知冷知热，能与你白头偕老。姨母这心，也就放下了。”
云太夫人拉过程青滢的手，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正说着，柳姨娘带着宇文宪来给云太夫人请安了。
瞧见恢复了些元气的宪哥儿，云太夫人很高兴，关心地问道：
“宪哥儿昨夜睡得可好？”
宇文宪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云太夫人行了礼，正正经经地答道：“回母亲的话，宪哥儿昨夜睡得很好。早晨起床，还念了两章论语，打了一套拳。”
见宇文宪如此上进，云太夫人很是欣慰，连连称赞道：“宪哥儿很好，可要坚持下去。”
她很是庆幸，自己当年做主替宇文定纳了柳姨娘，如今还能有保有老侯爷的血脉。
孩子啊！才是一个家族延续的希望。
见着程青滢，宇文宪很高兴：“滢姐姐，你来啦！”
程青滢可是看着宇文宪出生的，他们在宣南侯府时，感情自然十分融洽。
她看着宇文宪，暖暖地笑了。
等云太夫人梳好头发，几人便坐下一起吃朝食。
终于逃出了危险，人人脸上都挂着安心的笑意，静静地吃着。
程青滢看着对面的柳姨娘和宇文宪，心里思绪万千。
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比表哥更俊逸、更正义凛然！
更何况，他在自己面前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残缺有过一丝嫌弃。
唯有在表哥面前，自己可以忘却身份、忘却残缺，笑得真诚，也哭得真实。
其他男方家，哪个不是对她评头论足、权衡利弊后才做得决定。
就像买卖一件货品，自己被挑三捡四，因为有所瑕疵便不再有价值。
程青滢很是后悔，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因为自卑而退缩。
虽然自己不能妄想八抬大轿嫁进侯府，但给表哥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初，她怎么就不敢勇敢留下，努力去跟季氏打好关系呢？
就像姨母和柳姨娘一样，相处融洽，后宅和美。
自己也能给表哥生一个像宪哥儿一样乖巧的孩子，将来还能老有所依。
只是可惜，如今她想通了，却已经失了机会。
可即使表哥已经不在世，想到自己跟要跟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她都会觉得恶心。
众人一起吃了朝食，云太夫人便赶去探望受伤的林嬷嬷。
总算林焕带兵来得及时，林嬷嬷也捡回一条命。
只是她失血过多，很是虚弱不堪，知秋和盛夏正轮流照顾着。
瞧见林嬷嬷依旧沉睡着，云太夫人为她捻了捻被角，不敢打扰她。
正在此时，忽闻前院有人大声吆喝着什么，仿佛还听见了程青滢的哭喊声。
怎会有人到此闹事，云太夫人惊疑地起身出去。
就见褚英派过来伺候她们的一个小丫鬟，正小跑过来，对着她回禀道：“禀太夫人，来了一位大人，说是表姑娘的父亲，要带表姑娘回去。可表姑娘不肯，正在前院闹起来了。”
是程予生过来了？
云太夫人想到他给程青滢订的那门亲事，心里就满是怒气。
这下可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缘雨扶着云太夫人疾步往前院去了。
刚刚跨过堂屋的门槛，就见程予生怒气冲冲地扬手甩了程青滢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程青滢的脸就被狠狠打偏到了一边。
这一掌云太夫人叫停不及，眼见着他扬手还要打，她爆喝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