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国西面,牛永昌手持啸虎符,携六万骥勇军攻向京都,勤王除逆的消息,很快传得天下皆知。
东南方向,成王护送太子李漾,协同四万展义军,也迅速扑向京都。
京都内外,共有六万禁军守护,加上沿途各地的守城将士,此时却是人心浮动。
皇家同室操戈,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弑君谋反。
李淩宣称,永庆帝害怕太子年幼,被严皇后外戚控权,想要改立母家无权无势的自己为太子。
却被严皇后和太子李漾知晓,这才趁永庆帝病时下毒谋逆,还想杀了自己。
如此太子便能顺理成章地继位。
本来众臣是不敢信的,偏偏永庆帝的心腹爱将墨湛,言之凿凿证实了李漾谋害永庆帝的事情。
一夜之间,还有很多朝廷重臣都选择了站队李淩。
这才有了李淩登基为帝的结果。
李淩上台后,手段毒辣阴狠。
严皇后的娘家被指参与毒害永庆帝,因谋逆罪被满门抄斩,严皇后也不知所踪。
一干不愿意承认李淩身份的大臣、勋贵世家,纷纷被李淩命令墨湛抄家、流放,很多老臣都经不住此次风波,一命呜呼了。
剩下的大臣,碍于权势,也就不得不向李淩俯首称臣。
但强权有多重,底下蕴含的反抗便有多强。
被称为地狱使者的墨湛,被贬出京短短数日,京都很多大臣和勋贵世家便开始蠢蠢欲动。
加上两大边军要入京除逆,太子李漾马上要归朝,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晋阳朝,就已如风雨中的大厦将倾。
不管朝堂内外如何风起云涌,李淩此时却守在乾升宫,跪在病危的茹太后跟前,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茹太后不到四十岁年纪,却满头花白、憔悴如老妪。
想当年,碧玉年华的茹嫔,是何等风华绝代之佳人!
否则,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做宫女,又怎能得到永庆帝的喜爱。
还在当初的严王妃产下的嫡长子之后,生下了李淩。
而后几年,茹嫔还生下两位公主,可惜都未养大成人便夭折了。
接连失女后,茹嫔慢慢变得缠绵病榻,容颜失色。
永庆帝也便慢慢淡忘了她。
色驰而恩绝。
男女情爱,自古最无情不过帝王家。
颤巍巍地伸出干裂如枯枝的手,茹太后轻轻抚上儿子趴在她床前哭泣的头顶,断断续续地嘱咐道:“阿淩。放手吧!”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身在这宫……中,人人都是……身不由己。母亲不想你……一辈子活在仇恨中。”
“去过让你……快活的日子,赶紧……走!”
李淩抬起头,用力握住茹太后冰冷的手掌,含泪道:“母后,儿臣不甘心!她严氏因为先太子之死,怀疑母后和儿臣,便步步相逼迫害。”
“您让儿臣不要冤冤相报,可她们又何曾放过我们母子?”
“今日您被害成这副模样,难道不是严氏的手段?还有两位妹妹的夭折,儿臣不信,就没有那个贱人的手笔。”
“如果儿臣不谋求上位,今日我们母子二人早成了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只是可惜!”李淩眼中闪过遗憾和万般恨意,不甘地道:“还是让李漾跑了出去。”
如今,李漾还要攻回京都。
这话,他却没有对茹太后说出口。
严皇后如何下毒毒害自己的母后,他就如何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如果他真的守不住这江山,也不会让她和李漾有机会母子重逢。
他永远记得四年前那场无情的大火,自己差点被烧死在皇家猎场内的仓库里。
放火那人,明明就是严皇后的外甥,裴国公的庶二子严承知。
他猖狂地笑着,看着火起汹涌,一边肆无忌惮地吼叫着:
“哈哈!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茹嫔卑贱的身份,养出来的卑贱之子,也敢谋害先太子?别以为你们行事没有留下把柄,就无人知晓。哼,总之我们严家与你之仇不共戴天,定将你们母子数人都送上西天。”
那日与火一起烧起来的,不是只有恐惧,还有熊熊的仇恨。
若不是遇上姜战拼死相救,自己也早就去地狱陪两位妹妹了。
人人都以为起火只是意外,他势弱力薄,也人轻言微,只能隐忍不语。
从那日起,他就已经身在地狱,每日面上装得风和日丽,内心却早已被仇恨遮蔽,暴躁不安。
此后,若非姜战暗藏在他身边,一次一次为他挡去明枪暗箭、藏毒构陷,自己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如今,严家已绝嗣灭门,一代豪门灰飞烟灭。
但不把严皇后和她的第二子李漾也拽入地狱,他李淩还是永无解脱之日。
看着唯一的儿子,被仇恨迷离了双眼,茹太后满怀忧愁,却无力述说。
抬起浑浊的双眼,茹太后看向门边静立的姜战,泪水滑落了下来。
“姜侍卫……”
一声轻喃细不可闻,但姜战依然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茹太后抽动着唇角,想要扬起一笑:“过来……”
姜战几步上前,单膝跪在床榻前,垂首回道:“太后请吩咐。”
“再……上前……”
茹太后强撑着精神,奋力开口道。
姜战听命,直接跪到了李淩的身边,守在茹太后耳旁,敬道:“属下听令!”
茹太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用最后气若游丝的声音,说了一句:“你们要……好好的。带淩儿……走……”
言罢,茹太后咽下最后一口气,闭目薨殁了!
“母后!”
李淩仰天长嚎,泪水滚滚而下。
他扑在茹太后的身上,哭到无力自拔。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真正全心爱他的亲人了,如今也走了!
姜战扶住他的肩膀,任由李淩嚎啕大哭,就像哄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无亲的,又何止李淩一人。
就像他,此生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
如果母亲能像茹太后一般躺着,让他哭灵,都是他遥不可及的奢望。
宫内丧钟响起。
正在给严皇后一点一点梳理长发的季昕诺抬起头,楞楞听着出了神。
严皇后转头看向窗外,悠悠叹了口气。
似是惋惜,也是感叹。
“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