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布起素缟白幡,在阴沉的天色下飞扬翻转,满目是凄凉。
李淩跪在乾升宫灵堂前,已整整一日。
他不吃不喝不动不休,宛若一副毫无生气的白玉雕塑,生硬而冰冷。
直到力竭,李淩的双腿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依然强撑着不肯立起。
以后他再想跪在母亲面前,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想再多陪她一会儿。
他不让任何人进来祭拜,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的小人,何必打扰了自己与母亲最后的清净。
只有姜战过来,静静跪到他身边,用一侧胸膛撑住李淩晃动的身体。
两个身影紧紧靠在一起,才淡去了一些孤寂。
夜色渐深,李淩体力已严重不支,他靠着姜战的身子,昏昏沉沉地撑着。
姜战心疼,一把将他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运功轻揉他肿胀的双腿。
“我们走吧!这个江山,不要也罢。”
姜战不敢抬头看李淩,心中千言万语难诉,只汇成这一句话。
“走?去哪里?”李淩望着殿外沉重无光的夜色,讽笑一声:“夜路里走太远了,再难回头。”
这世上有多少人在等着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何况他心里阴霾难散,去哪里都见不到光明。
事到如今,李淩再如何不懂,也明白自己是陷入了某人的圈套。
莫名其妙拥护他的大臣,异常顺利的宫变,不服他的人,一片片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曾经肆意畅快,以为自己真是天命之子,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但凭什么!他只能被人戏耍完了,就落荒而逃。
反正都是一身恶名,要下地狱,不如大家一起!
李淩眸光里渐渐带出了疯狂,他不服!
正在此时,皇城禁卫军总领陆涿匆匆赶来求见。
“启禀皇上,羽林卫来报,于皇城外搜捕到宇文韬的妻子季氏,现已押解入宫。”
闻言,姜战身子一僵,手上停下了按摩。
李淩猛然转头看向陆涿,一双凤眼快要瞪出火来:“不可能,季氏不是被关在灵霄宫,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吗?速速派人去灵霄宫查看。”
因为母亲的薨殁,他一时竟忘了灵霄宫里那两人。
季氏也就罢了,严皇后必须要死在自己面前,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陆涿领旨疾去。
身后,身着粗使宫女宫装的季昕诺,被人押了进来,扑身在李淩面前。
她看了看眼前姜战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姜战准备好的方案,果然只能隐藏一个人的踪迹。
为了掩护一起的严皇后,她只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并主动表明身份,再次被抓进了皇宫。
看到眼前果然是季氏,李淩不怒反笑了。
“季氏你可真是有能耐!坠江不死,进青楼全身而退,关进深宫还能跑出去?”
可转瞬间,李淩暴怒,一掌拍飞了手边的茶盏,砸碎在季昕诺身边。
他知道,宫里一定还有人接应她们,否则两个弱质女流不可能逃出高墙深宫。
“说,你到底是如何逃出的?严氏那贱人呢?”
季昕诺挪了挪身子,趴得更舒服一些,心里也是紧张地“砰砰”直跳,但她什么都没说。
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放走的。”
怒意似被凝固在了李淩脸上,他僵着脸缓缓低下头,看着低头跪在自己脚边男人,失魂地问道:“你说什么?”
姜战抬起头,直视着李淩难以置信的眼神,沉声道:“是我把严皇后和宇文夫人放出宫的。”
“为何?”
李淩心里似破了个洞,透了心的凉。
但他想听姜战的解释,听他的身不由己。
“因为你、严氏、太子、茹太后……我们所有人,都只是墨湛和成王布下的棋子。而我,也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
一道戾色涌上李淩的眼眸,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刺痛。
棋子?姜战也是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所以,从你一开始在火场里救我,就是阴谋的一部分?一步步取得我的信任,还一步步……”
仿佛自己被万箭穿了身心,痛到他失了魂。
原以为,纵然所有人都可能背叛自己、利用自己,至少还有阿战一心一意地待他。
却原来,他李淩真的生来就是个笑话!
“哈哈哈!”李淩疯狂地笑了。
声嘶力竭的大笑声,比悲天跄地的大哭,更让人觉得悲凉!
季昕诺看着如癫如狂的李淩,心里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恨他。
李淩偶尔露出来的一丝温暖和天真,似乎也不是假象,而是他本身带有的。
只是从小被太多的恨意和恐惧所支配,错了一步,便步步错了下去。
可因他而死的那些冤魂,比如自己的父母亲,又该向谁去诉冤呢!
如果把李淩送上现代的法庭,判他几个死刑都是不为过的。
过了许久,李淩似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冷冷地看了季昕诺一眼,命令道:“传,送宇文季氏上阵前,牵制骥勇军的进攻。死也要死在宇文韬面前。”
“属下遵旨!”
两名禁卫军低头领旨,就想上前拖走季昕诺。
“皇上!我们现在补救还……”
姜战愧疚万分,但此时还不算太晚,他们还能及时回头。
可他的话戛然而止了。
李淩一把抽出了姜战手中的长剑,毫无犹豫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姜战有一百种方法避开这一剑,但他依然没动。
直视着李淩冰冷绝情的目光,姜战惨然一笑,随着长剑离身,缓缓向后倒去。
季昕诺吓得尖叫一声:“啊!姜大人……”
她扑过去扶住姜战倒下的身子,一手拼命想按住他胸口喷射出来的鲜血,却怎么也按不住。
“李淩,你疯了吗?姜战也是从小被墨湛骗了才会这样。如果他心里没你,你凭什么能伤了他!”
姜战是个冷血杀手,却偏偏对她一直手下留情,还出手相助良多,季昕诺没法恨他。
看着姜战绝望的眼神慢慢闭上,季昕诺急忙向小抠换了一颗十全大补丸,塞进他的嘴里。
“哐当”一声,李淩手中的长剑落地。
他真的杀了阿战?他竟然真的下手了?
不,这不是他干的!
这女人说错了,说错了!
都是她的错,姜战是因为要救她,才会惹自己生气。
李淩举起沾染了姜战鲜血的手,捧住自己的脑袋狠狠砸了几下,一边疯狂地怒吼道:
“把这个女人拖走,拖走!”
禁卫军上前,一把抓住季昕诺就往外拖去。
可眼看着姜战的伤口出血在减少,却因为她的离开,重新冒出血来。
季昕诺被拖着一路狂喊:“李淩,快按住伤口止血!姜战还有救啊!快救他……”
在拐过殿门的那一刻,似乎看见李淩真的跪**去,死死按住了姜战的伤口。
接着一声凄厉的呼声响起:“来人,快宣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