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宣南侯府擎荷苑中，如今住着的是陈氏。
自从接旨那日，她出了大丑，就一直称病未出。
如今连齐太夫人都已得了二品诰命的恩旨，却唯有她这位宣南侯正室夫人，依旧是五品宜人的身份。
这不仅对她来说，是一种耻辱，对宇文珅和整个宣南侯府来说，都是抬不起脸面的事。
从那日起，宇文珅就再没有到她房里过过夜。
连黄老太君提起她，也都是一脸的嫌弃。
若不是齐太夫人做主，让她搬进擎荷苑，陈氏早没了当家主母的半点尊严。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不，是痛到无法入眠。
听着床上的主母一直翻来覆去，时不时**一声，陪在塌下繁香轻声问了一句：“夫人，是否需要喝口茶？”
“嗯！”
帐子里，陈氏忍着痛应了一声。
繁香便披起衣服，点起一支蜡烛，再从暖炉上的温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
她转身掀开床幔，轻轻扶起陈氏。
烛火昏暗，隐隐可见陈氏脸上一片青紫色，半边脸肿得像个发了面的馒头。
她**着，手插着腰部，忍痛缓缓坐起身。
繁香看着自家夫人伤痛的模样，不禁心有戚戚然。
幸好，被大爷看中的人，不是自己。
前日，大爷突然看中了沉珠，说就是喜欢她身上有股子辣味。
当天晚上就要给沉珠开脸，做通房丫头。
夫人气急，便和大爷吵了一架。
结果，大爷竟然暴怒，直接动手打了夫人。
大爷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夫人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却被打了个遍体鳞伤。
没有想到，一直看着温文尔雅的大爷，如今变得越来越暴戾。
陈氏好不容易靠着床背坐好，喝了一口水，才觉得干燥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她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哑着嗓子问繁香：“现在几更天了？”
繁香收好茶杯，想了想回道：“大约快寅时了。”
这个时辰，宇文珅也应该要起了，洗漱更衣后，就该去宫里等着上朝。
而她，则在一旁伺候自己的丈夫，帮他穿衣梳头，两人举案齐眉。
这样的日子，本是她之前很是向往的生活。
纵然辛苦些，却能扬眉吐气，意气勃发。
却不想，如今他是成了侯爷，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和失败者。
陈氏冷笑一声：“可知沉珠昨日如何了？”
她前夜伤后一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齐太夫人不让下人给她回报一些事，说是会扰了自己的休养。
繁香闻言顿了一下，脸色略略有些发红，也有些发青。
她看看自家主子，还是咬咬牙，全盘托出了。
“沉珠初夜，伤得有些重。大爷没顾怜着些，她昨日都没下过床。”
昨日，她抽空去看了一眼沉珠，真是吓得自己往后都不敢嫁人了。
陈氏闭上眼睛，自己连以前对宇文珅纳新人的醋意都没有了，只有对沉珠的一股子怜惜。
仔细想想，与沉珠又有何干系？
不过是宇文珅被撤了官职，现在没品没职的，去办给晋阳帝选秀的差事，处处着人白眼，他觉得丢脸。
他恨她丢了他的脸面，一切的不合圣意，仿佛都是因她的错造成。
他在外面混得没脸没皮，回来就冲着内宅的女人发脾气。
说是沉珠有些冲动的脾气合了他的喜欢，难道不是想着另一个女人的脾气吗？
陈氏叹了口气。
总归是自己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鬟，她吩咐繁香道：“你有空，也去瞧瞧她。支些银钱和伤药，毕竟姐妹一场。”
繁香低头称是。
陈氏惨淡的面色中带了一丝悔意，恨恨道：“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放季氏那个贱人离开。”
“宇文珅对季氏恨也好，爱也罢。今日若是季氏半死不活地下不了床，丢的是他宇文家两兄弟的脸面。与我何干！”
“就算宇文珅真把她捧在手心里。她一个弟媳的身份，难道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挤走我这个正室不成？”
“呵！我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好好的当家主母不做，偏去拈酸吃醋，期望宇文珅这个烂人能与我同心。”
陈氏终于是被宇文珅伤透了心，也看穿了他懦弱又暴戾的本质。
可惜醒悟地有些晚了。
她也终于明白，季昕诺不过是故意激她，想让早日离开侯府。
因为自己的一丝妒忌心，竟然被季氏算计了。
陈氏一脸愤愤道：“真是便宜季氏了，到死还换一个忠贞不二的名声。我竟放过了让她生不如死的机会。”
她闭上眼睛，心里恨意丛生。
宇文珅的凉薄，季昕诺过人的姿色和对她的挑衅，黄老太君的过河拆桥，还有齐太夫人的扮猪吃虎……
这侯府里，就没哪个人是简单的，是真心为她好的。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嫡子，陈氏真想跟所有人都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
繁香垂首立在一旁，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寝室后的更衣室里，一个黑影静静立在高梁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陈氏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一双星眸闪出犀利的寒光，终于慢慢凝成了一片决然杀意。
从梁上一处暗扣，掏出一只锦囊袋，黑影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黑暗中。
今日天色又是阴沉，京都的城门刚刚打开时，天空才微微亮起。
京郊的农户们已密密麻麻排好队，陆续从城门受检进城。
逆流而行的几个出城人中，一个瘦长的青年快速出了城，然后骑上昨日租来的马，一路往蒲县赶去。
之前宇文韬功力不够，无法潜回侯府取出啸虎符，只能打算自己先回驻地。
如今蒲县的羽林卫都往滕川郡和蔚县方向去了，他功力也恢复大半，就想先取回啸虎符。
等回到驻地，应该正好能赶上骥勇军公开拥立太子。
有啸虎符在手，兵力调动就无障碍了。
但放阿檬一个人在蒲县养伤，宇文韬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踏实。
他只能快马加鞭，希望能在申时前赶回去。
为了能加快行程，宇文韬绕过官道，走了一段崎岖的山路。
正因为这一决定，使他错过了官道上相向而来的一队人马。
那是穿着宣南侯府府丁制服的几人，拥着一辆车门被封死的马车，正匆匆往京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