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予生离去，褚英将鸡毛掸子递给身边的丫鬟，去扶云太夫人坐下。
程青滢此时也冷静下来，捂着胸口，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安。
她聘聘婷婷地站直了身子，向云太夫人和褚英屈膝道谢。
“娴娘谢过姨母，谢过林夫人。”
程青滢的腿不方便，屈膝行礼便有些不稳，褚英连忙上前扶住她，嗔怪道：“表姑娘何须客气！你的事就是太夫人的事，也是我的事。举手之劳罢了。”
褚英出嫁之时，程青滢才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已尽显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的气质，褚英也很喜欢她。
近年间，褚英也曾回宣南侯府探望云太夫人，见过程青滢。
只觉得程青滢越来越好，只是过于稳重隐忍了。
今日见她敢反抗自己无良的父亲，褚英反觉得很是欣赏。
“表姑娘只管放心在蔚县住着，你父亲不敢硬抢。”
褚英怜惜地安慰着程青滢，看着她脸上的掌印，很是心疼，忙吩咐下人带她下去上药。
也是觉得自己此时的形象很不雅，程青滢便告退了。
云太夫人叹了口气，拉着褚英在旁边退下，细细说了程予生的盘算。
褚英听完，一双英目怒火重燃，厉声道：“天下怎有如此无耻的父亲？这跟卖女儿有何区别？”
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刚才就应该乘机多打他几下，给他点教训。
云太夫人叹了口气：“今日我们是硬生生把娴娘留下了，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也无法留着她太久。”
“要是那吴郡守硬要来娶亲，娴娘也没有理由不嫁呀！这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认真盘了一下朝中人物的关系，褚英嗤笑一声，对云太夫人道：“太夫人就不用担心了。”
“这两日诸将领都在商议拥立太子回朝的事宜，骥勇军一定是要反了李淩的。我们已联合展义军，准备攻入京城。”
“那走狗墨湛，不可能再掀起浪来。吴郡守哪里还有心思想续弦的事。只要拖过这阵子，娴娘就不用担心了。”
褚英一番话，让云太夫人安心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她想了想程青滢的年纪，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娴娘的年岁的确不小了，还是得抓紧给她找个人家。哎！这个傻孩子，说要给韬儿做平妻，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韬儿传承香火。这是万万不可的。”
“阿英你多操心些，瞧瞧身边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帮娴娘留意着点。”
听到程青滢竟然想给宇文韬做平妻，褚英心里便有些感动。
娴娘对宇文韬的一片真心，确是日月可鉴！
真是可惜了。
可是，自己也不忍心让娴娘过守寡一生的凄凉日子，所以一定会多帮她看看合适的人选。
“太夫人请放心，阿英一定多留意着些。”
两人坐着聊了许久，褚英的贴身大丫鬟如霞，急匆匆进来禀告：“夫人，不好了。刚才收到前线急报，闵国突然出兵攻打裴郡。边境怕是又要起战乱了。”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却也不算突然。
其实在皇城宫变，宇文韬身亡的消息传来之时，林焕就说过，担心闵国和季夏国会乘机出兵。
他们几个边境驻守的将领便及早商议过，如何布防的事。
只是没了宇文韬的统领，多少还是有些各自为政的意思。
卫将军诸辉是此时骥勇军中官职最高、资历最老的一位，众将领本应听他的指挥。
可惜诸辉是一员猛将、战功赫赫，抡起冲锋陷阵、攻城守防的实力，只怕一干人等都不如他。
但是要论统领战局，调配整条战线兵力、攻防等等，诸辉就摸不着头脑了。
也不知，众人如今商议得如何，接下去会如何应对。
褚英微微皱眉，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站起身，向云太夫人行了一礼道：“阿英有事就先过去了，门口留下四名侍卫，保护您的安全。若有急事，可让他们去通知我。”
“好，你快去忙吧。屋里什么都不缺，你尽管放心。”
知道边境起了战事，褚英也会更忙碌，云太夫人自然不能耽误了她。
目送褚英快步离去，云太夫人有些忧心忡忡。
骥勇军此时不但群龙无首，还腹背受敌。
前要挡住闵国的入侵，后要抵抗李淩的叛乱，不知能否顺利度过此次危机。
对于闵国突然进攻一事，同样也让李淩十分恼怒，但似乎也不算是太差的消息。
此时边境吃紧，骥勇军的兵力便被束缚住，就不可能造他的反。
对他来说更差的消息是，墨湛来报，闵国攻打裴郡之前，闵三皇子秦昭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影。
这简直是狠狠打了唐延国一巴掌，也丢尽了羽林卫的脸面。
自从知道秦昭会武功后，明里暗里跟着他的羽林卫多了几倍，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在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竟失了敌国质子，就像唐延国贴出大量人力财力，白白招待了人家三年。
近日来，李淩一天不知要砸去多少只茶盏。
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模样，都已许久未见。
又一套茶具砸在了地上，墨湛垂首跪在御案面前，一动不动，任由一片碎片划过他的额头，带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你们羽林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盯一个人都盯不住？”
李淩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登基前有多顺风顺水，登基后，就变得事事不顺。
羽林卫更是一次一次让他失望。
墨湛磕头领罪道：“是臣无能，才让秦昭逃脱。请皇上责罚！”
李淩还未从震怒中缓过神来，羽林卫副都统徐世宏匆匆请见。
只见他捧着一本密件，进门先是惊愕地看了一眼扑在地上的墨湛，略一迟疑，便转向晋阳帝，直接跪禀道：
“启禀皇上，刚收到南疆羽林卫卫所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李淩眼神一眯，看了看徐世宏便有些满意。
“呈上来！”李淩道。
他身后的姜战放下剑，接过密报，躬身交给李淩。
打开密报看了一眼，李淩脸色由红转黑。
他狂吼一声，突然俯身横扫一把，案几上几乎所有的笔墨书册，都被扫到地上，御书房里一片狼藉。
徐世宏连忙跪倒在墨湛身边，不敢抬头。
一直默然的姜战，轻唤了一声：“皇上。”
那语气里的一丝担忧，迅速压住了李淩想要掀桌的冲动。
“啪”地一声，密件被拍在了空无一物的案上。
李淩狂笑起来：“哈哈哈！成王劝降展义军袁青，拥立原太子李漾，正发兵攻回京都。”
那笑声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