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宅本就是危房,又失了火,完全可以推倒重建。
再加上买到手的赵家地皮,张栋凭建造了两层小楼,前面留着一个院子,四面用高墙围着,十分气派。
我和同事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往日轨道,每日处理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恍惚间,过了一年,恰逢春节,正是团圆欢聚的日子。
电话铃声响起,值班同事拿起听筒,来电者是个苍老嘶哑且略显慌张的声音。
“我自首……”
春节假期之后,秦所把我叫到办公室,十分严肃地把口供递给我。
我通读一遍,总算弄清任老太死亡的前后曲络。
令我感到诧异的是自首的人是张家老头儿张良文,而非张栋凭。
我询问秦所审讯过程,他向我讲述了当时的场景。
“姓名!”
“张良文。”
“年龄!”
“六十三。”
“电话里说你杀了人,怎么回事?”
张良文眼中流出两行泪,双手颤巍巍的捂住脸。
“一年前,邻居任老太为装自来水管道对我大打出手,我气不过,便……”
据张良文交待,他先在老宅侧窗里装了传声监控,又在墙壁上钉了一张赵老头的鬼脸。他每天总在垃圾清运噪音前几分钟喊话任老太,但都没将她喊出来,唯有二十二日凌晨,任老太起身走出卧室。
他控制着墙壁上的鬼脸灯光,给任老太制作出第一次惊吓。
随后,在垃圾清运噪音的掩护下,他操纵无人机吊起鬼头冲向任老太。
鬼头上抹有反光粉,借着任老太屋内的灯光,她能看的很清楚,此举导致任老太被活活吓死。
张良文还交代,鬼头和鬼脸是3D打印技术而成,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儿子诊所内便有一台机器,他见过那台神奇的机器能打出任何形状的物品,所以就联系厂家订购了一副。
当年他见过赵老头临死的样子,提供素材可谓得心应手。
对于无人机操纵,其实他并不熟练,这也导致鬼头掉落在了楼顶。
他特意强调,这一切都是在他儿子不知情的情况下独立完成的。
后来,他良心过不去,便又撺掇张栋凭高价买回任老太的房子,一是为了补偿,二是可以推倒重建。
至于失火,他言明是自导自演,因为在监控中看到我和秦所几次三番去调查,为了防止我们查出些什么,也为了重新盖楼,他便自己放了一把火。
不过,他拒不承认自己是预谋杀害,只说自己想给任老太一个教训,杀人算是过失。
至于为何自首,他说这一年总感觉任老太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他心里承受不了了。
我将口供来回看了几遍,说实话,连上面的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这件事若没有张栋凭插手,仅凭张良文那个受教育程度有限的老年人,绝对做不到滴水不漏。
诡异的是,张栋凭确实有不在场证据。
那么,为何张栋凭要把老头儿推来自首?真是因为任老太阴魂不散,扰得他不得安宁?
狗屁!肯定有别的原因。此刻,我无从知晓。
“刑警队补充侦查了两次,调查结果大体和张良文说的一致,张栋凭也很配合工作,他把自己摘得很远。考虑到张良文自首表现,定性为过失致人死亡罪,刑期五年。”秦所补充道。
再度见到张良文时,他已如风前残烛,满头白发,目光呆滞,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稍加询问,他便浑身颤抖着,嘴里支支吾吾不断重复一句:“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那一刻,我只觉得他有些可怜。
几日后,秦所突然叫住我,拿出一份医院开具的鉴定书。
经鉴定,张良文患有间歇性老年痴呆,这种情况会考虑减刑,甚至居家监禁。
我苦笑至极,笑的前俯后仰,我似乎明白了为何张栋凭要把他父亲推来自首。
思虑再三,我瞒着秦所,打通了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想打的电话。
张栋凭依旧表现得很爽快,我们约在了南湖景区的游船。
我朝他伸出大拇指,从心底佩服他的行径。
他苦着脸,说:“父亲杀了人,子女能做的就是帮助他获得心安,途径唯有自首。”
我坦言:“你父亲在监狱远比在上坊好。”
顿了顿,我追问道:“为什么对着监控笑呢?”
张栋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是我个人习惯,我总认为监控的后面坐着一个人,他正看着我,所以我才笑。”
我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还记得那个算命先生吗?”
张栋凭笑容顿敛,眼眸中迸发出一丝凶狠。
“白滩寺的算命先生,其实并不难找。”我补充道。
张栋凭扶了扶眼镜,脸色略显苍白。
我遥望了一眼南湖岸边,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墨镜,正对往来的人百般招揽。
“问前程,断吉凶,看姻缘,知富穷,各位,算不准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