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黄昏时分,何罗闪快马赶至千户所向荆竺报信。
“伤亡如何?”
荆竺紧张地问道。
“太惨了!”
何罗闪顾不上擦汗喝水,大口喘着气回应道,“唐赛儿诈降下山取水,几百人从东面成功突围,莒州和即墨等地的上万乡民援助唐赛儿,死伤六千多人,余者逃往诸城,被鳌山卫等卫所包围,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有多少乡民逃出来?”荆竺脸色大变。
“今日午时有三百多人从莱州上船,六百里水路,估计明日清晨可以到千户所。”
“太慢了!”
荆竺说道,“走,我们去找常亮。”
此时的常亮正领着小队在河边巡视。
“常大哥,立即通知弟兄们在河口悬挂红灯笼,一路指引直接前往安置点,多准备马匹在路上接应。”
“好!”
荆竺彻夜未眠地守在河口,艾虎和所有队员护送着船队上的乡民都已经前往安置点,寅时才见到随后赶来的祁玉和昆仑。
“先生,没有发现唐赛儿的踪迹,诸城以及被卫所军兵控制了。”
祁玉的脸色也不太好,成千上万人就这么死去,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迸发出同情心。
“尽力了就好。”
荆竺安慰道,“朝廷很快就会进行搜捕,我们先去安置点看看。”
“乡民们必须连夜分散,先保命要紧,祁玉带人去雄州,小波去桐柏山区,襄阳和汉川一带交给海平,托克跟大小姐回雄州,常大哥继续盯着河口至千户所沿岸。”
果不其然,一场持续了三个月的大搜捕开始了,不光是在整个山东,甚至在全国蔓延,为何如此呢?只因为山东各州府迟迟未能抓获白莲教的女头领唐赛儿,朱棣认为她削发为尼或混于女道士中。
最初朱棣的旨意是在北京、山东抓捕尼姑及道姑,送往北京进行审问,之后便在全国范围内抓捕出家的妇女,先后有几万人被抓,始终没有结果。
朱棣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继续导致民变,下旨进行安抚,将一些办事不力的官员法办诛杀,遣返被捕女尼道姑,同时下旨不再追究参与民变的乡民,山东的民情才慢慢平缓。
事情虽然渐渐平息,唐文举又带来一个噩耗:两个月前,辽东海防总兵官,广宁伯刘荣(刘江)都督病逝!
怎么会这样?离上次望海埚大捷分别还不到一年就发生这样的变故!
荆竺突然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一样,瘫倒在躺椅上久久不出声,目光无神地望着门外飘摇的大杨树,任凭昆仑如何呼唤都不说话。
好半天荆竺才缓过一口气,双眼溢出了泪水看着唐文举说道,“二哥,这不是玩笑吧?”
“如此大事,在先生面前岂敢玩笑!朝廷敕封刘都督‘忠武’,遗体已经运回北京安葬。”
荆竺点点头,“刘大人一直追随着燕王,虽然参加了靖难之役,却在抵抗异族侵犯中屡建奇勋,他是个有大义的将军,后人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唐文举回应道,“辽东当地的军民正在自发筹资,为刘老将军修建‘真武庙’,地点就在望海埚城堡的北边,我刚接到旨意前往督造。”
“银子还有吗?不够的话找桑槿,她在何大哥府上。”荆竺轻声说道。
“桑槿不是跟着大小姐去了雄州吗?”
唐文举的眉头微微一皱,在他的印象中从未见过荆竺如此恍惚。
“看我这记性,忙糊涂了。”
荆竺挤出一丝苦笑,“那就从何大哥这里拿吧,北线的海盐收入都在他那里,过几天传信给祁玉,我们一起去祭拜。”
“好!”
荆竺挣扎着想要起身,昆仑赶紧搀扶着站起来,又端了小茶壶过来,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荆竺的手一哆嗦,眼睛看着外面,原来是济南分号的鲁奇。
“先生!”
“鲁奇,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传飞信就行了。”
荆竺说完这句话才发现鲁奇的头上扎着一根白布条,这明显是有了丧事,“怎么回事,你家里……”
“先生,杭州府少夫人传信各分号,家母三天前去了!”
噗——!
荆竺一口鲜血喷出了老远,“母亲!”
整个人随即往后倒去,昆仑一把手就托住了,“先生!先生!”
“快!给雄州祁玉大小姐传信,让她赶紧回来!”
何罗闪冲艾虎喊道,“千万不要提先生吐血!”
“是!”
鲁奇见此情景都吓坏了,他并不知道先前荆竺已经听到过刘荣都督的噩耗。
昆仑含着泪把荆竺抱到了里面的床榻上,唐文举端了一盘水进来,替荆竺擦去嘴边的血迹。
“二哥,我不能陪你去辽东了,记得给老将军塑造金身!”
荆竺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知道,先生不要担心了,好好调养!”
唐文举的鼻子一酸,他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强忍着泪水冲到门外呜咽抽泣着,一方面是为刘老将军感到痛心,一方面也是不忍心见到荆竺现在的样子。
先生还不到三十五岁,这才多大年龄啊,竟然吐血了!
何罗闪示意鲁奇等人退出小屋,让昆仑陪着荆竺。
“先生太累了!这么些年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何罗闪扔下一句话就骑马离开了,他要去请郎中过来给荆竺瞧瞧。
荆竺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下地走动。
秋风起,秋叶黄,然后秋叶落。
荆竺病倒,大家仿佛都没了主心骨,一众人等都守在千户所,外面发生的大事小情也都不去影响他。
小幽已经返回,和昆仑陪着荆竺尝试着骑行,他们都急着赶回安城祭拜安老夫人!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安夫人老宅,虽然隐瞒了荆竺铁血的事情,但是荆娘何等心细,看出荆竺曾经大病过,只是没有追问,每日和小桔、祁玉弄些调养的食物,还有小喜送过来的温养药方。
早在上半年,朝廷已经下诏,由于北京完成了全部的建造工程,征调的民间劳力都陆续返乡,由当地官府组织安置。
还有一件大事,朱棣定于第二年(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在北京新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庆祝迁都。
一时间,从南京到北京沿途州府都忙起来了。
“先生,皇太子朱高炽、皇太孙朱瞻基都去北京了。”
小幽把近期的消息挑了几条重点告诉了荆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