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觉到什么,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我。
“老婆……”声音无力而单薄。
“嗯?”我哽咽了。
“好累啊……”
“那就好好休息吧。”
“害怕……”
“嗯?”
“害怕休息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梦歧!”
“听见你喊我的名字,感觉真好……”
“梦歧啊……”
“我是不是应该休息了?”
“……”
“很舍不得放手,但是……没有办法啊,天堂已经把我的位置都留好了……呵呵……咳咳……”
“别说了、别说了!”我轻轻安抚着他的前襟,害怕他的咳嗽震痛了身体。
他摇摇手,示意我不用担心他的咳嗽,喘了好久,才虚弱地笑笑,“别难过,这都是我的命运……老婆啊,认识你真好!”
我捂着嘴巴不停地掉着眼泪,说不出话。他勉强伸出手,颤巍巍给我擦拭眼泪,凄惨地笑着却终于也落下一颗泪水,“我走了,你会想念我吧?”
“别走……”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他俊美的五官,却看不到他眼眸里的伤感。
“答应我……”
“嗯……”不论他要求我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答应他!
“咳咳……呕——!”梦歧一个憋气,突然从口腔里喷出一汪鲜血!
“啊!鹰丘,快喊大夫!梦歧,你先别说话!”
“大夫!梦歧吐血了!大夫……”
“不……呕……”梦歧制止着我,想说什么却又不断地喷出更多的血。血,从他的下巴一直延续到病号服上,鲜红鲜红的,那样怵目惊心。
“天哪,怎么办?呜呜……梦歧……你不要吓唬我啊……呜呜……梦歧……”
“答应……我……咳咳……照顾……我哥哥……呕……答应……呕……”像喷泉一样,血柱从他的嘴里向外喷薄而出,四溅飞空。
我惊恐地哆嗦着手,心痛地喘不上气,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梦歧承受这些痛苦,比我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他受罪要好受一些。
“答应……呕……”他固执地抓住我的手,双目乞求地看着我,不顾自己身体的痉挛和吐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所有的坚强和保护铠甲都瞬间坍塌,飞舞着泪珠,猛点着头。
“梦歧……呜呜……我答应你……呜呜……”
“嗯……”他勉强笑了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嘴角滴挂着黏糊糊的血液,顾不得去擦,他咧咧嘴,点点头,气若游丝地说,“哥哥……交给你了……扑——!”话没有说完,只见他一个弓身,好似穷尽所有的能量一样,猛然向外喷射出无尽的血柱!
白白的床单上、墙壁上,还有我的衣服上,全都是他的鲜血!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血,再看看手里缓缓松落的梦歧的手,直到看清他无力地阖上眼帘,才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呼喊:“梦歧——!啊——!你睁开眼睛啊,梦歧……”
我摇晃着他的身体,得不到一丝回应。他长长的、浓郁的睫毛,就那样疲惫地遮盖住他迷人的眼睛,嘴角,仍旧向外嘀嗒着一颗又一颗血珠……
天旋地转间,无数的白大褂冲进来,还有苍白无血的鹰丘,还有不知发生什么的丝耘……
梦歧的病床被医生推向了急救室,病房里突然空的好可怕!我追逐着梦歧向走廊那头奔去,心急得脚步都混乱了迈步的能力,摔倒在走廊上。
“呜呜……”我坐在地上,恐惧地大哭起来。
梦歧啊,求你不要停止呼吸!我还想听到你淘气的声音,想听到从你嘴里呼叫我的‘大傻冒’,也想看你装神弄鬼的那副坏样子!就算你把这个世界都折腾得天翻地覆,只要你活着,我也感觉那是一种幸福!
我要去看梦歧!
我挣扎着晃动的软腿,扶着墙壁向急救室挪去——什么时候我竟然也会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此次的梦歧真的将难逃厄运?
鹰丘把脸趴进自己的手掌里,虚弱地瘫在长椅上。我挨着他坐下,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强咬着牙不掉下眼泪,哽咽地说:“别怕,梦歧会挺过去的。”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心虚。
“对不起梦歧……”鹰丘的声音从手掌里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为什么这么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作为一个哥哥,他已经极尽所能地照顾梦歧了。
“没有……带他去坐过摩天轮……”鹰丘抬起脸,满脸的泪痕,“我曾经答应他,一定要带他去坐一次摩天轮的……总是因为担心他的心脏受不了,而没有达成他的这个愿望……我……是不是很不合格的哥哥?”
“不,你是梦歧最最好的哥哥,是最最尽职的好哥哥。”
“梦歧,会不会埋怨我没有带他去坐摩天轮呢?”
“怎么会?他知道你是关心他的身体,才没有带他去的。梦歧知道的。”鹰丘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疲惫地趴在我的肩头,含着泪水呢喃着。
“我食言了,对不对?”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是兄弟情深的一种体现。”
“嘀!”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众多的医师,他们耷拉着脑袋,满脸的无奈之色,看到他们那副样子,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样?”鹰丘和我互相支持着站起身,我敏感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医生们都微微地摇摇头,无比悲伤地说,“对不起,病人已经升入天堂了,家属进去做个告别吧。”
鹰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颤抖着身体,缓缓向急救室迈步。当我们看到病床上的男孩已经被一张白色单子盖上了身体后,鹰丘一个翻眼,就那样休克了。
“鹰丘!鹰丘!”
我也是腿软无力,趴在鹰丘的身上摇晃着他,掐他的人中。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生命就这样完结了吗?是不是扇着白色翅膀的梦歧正在空中看着我们呢?
青草茵茵的墓地,又一个新立的墓碑。刚刚翻盖的泥土,还有一束雪白的百合。
风儿吹过来,仿佛带动了哨声,吹落了旁边的树叶,也把枯叶吹到了这个小小的墓碑前。
鹰丘蹲在那里,用手细心地扫走上面的杂物,手指抚摸着墓碑上梦歧的照片。
“梦歧,不要害怕黑暗啊,想哥哥的时候就到梦里来看望我……哥哥很想你的……”
“唔唔……梦歧,我已经想你了……”我扶着鹰丘的肩头,也蹲在梦歧的坟前。
傍晚的风尤其的凄冷,裹挟着我们俩,漫步在空寂的城郊小路上。
“赳妮,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在我最最脆弱的时候,陪着我,分担了我的怯懦和无助。”
“都是朋友,干啥这样客气。”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嗯……梦歧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
“你答应他了?”
“答应了。”
“谢谢你,每当看到你,我的心里就特别的安心,好像找到了可以休息的港湾一样……多奇怪的一份感受啊……”
“是不是我这个人老气横秋的,有点你妈妈的味道?”
“哈,妈妈?我的妈妈抛弃我和梦歧好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这是鹰丘第一次主动谈起他的家庭。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抛弃你们?”
“因为梦歧的病让她感到了无望的压力,她不能一人承担着这些负担。”
“那你爸爸呢?”多好啊,最起码,能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
“在一次意外中丧生了。”
“啊,这样子啊。那你一个人承担着梦歧的医治费用?”
“嗯。我平常在冷饮店打工,还在周末去西餐厅演奏钢琴,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帮助雪儿辅导她拉琴……”
“啊?!你跟她还有这样的……”
“合作关系?是的!我跟她在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梦歧的医疗费,雪儿争强好胜,渐渐的,也令我佩服她的优秀,作为女朋友,她还是没有可以让我指摘的地方……”那为什么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不可言喻的为难?他跟东泽之间到底还存有什么秘密?
我们俩在医院大门口分开,他回家休息了,而我要去看看骆锦风怎么样。
“咣!”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病房里面混乱的噪音,我在门口停住了,趴在门上细听。
“锦风,为什么乱发火?”是丝耘怯懦的声音。
“烦!”
“可是药一定要吃的……”
“不想吃!”
“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行了!你闭上嘴巴好不好?烦死了!”
“唔唔……锦风,你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我哪里惹到你了?唔唔……”
“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锦风?!”
“好了,我累了,你回家吧。”
“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晚安……”我赶紧躲在了拐角的阴影里,看着丝耘从房间里出来。她一边朝电梯走去,一边委屈地拿手绢捂着眼睛小声地哭着。
唉!看到丝耘伤心,我竟然满心的自责。
他们俩本来好好的一对情侣,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吱扭……”我瞧瞧推门进去。
“不是说过了要你回家嘛!”锦风眼睛都没抬,就冲着我埋怨道,看到是我时,顿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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