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的指骨陷进冻土时，才真正理解“绝望”二字如何用骸骨的触感书写。
骨龙胸腔处被他用破甲剑劈开的空洞还在。
但那本该消散的亡灵之火却像浇了滚油般重新燃起，幽绿火焰顺着椎骨向上攀爬，将断裂的颈骨重新熔接。
它展开的骨翼不再是风化的灰白，而是覆盖了一层暗紫色的亡灵镀层，每一次扇动都卷起带着腐臭的寒风，吹得凯德胸腔里的魂火剧烈摇曳。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吼让凯德的颌骨嗡嗡作响，他甚至能看到骨龙眼眶里的火焰凝聚成尖刺，下一秒就该有亡灵龙息喷吐而出。
没有时间思考，凯德转身就跑，长矛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划痕，脚踝处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嗒”的脆响。
他不敢回头，只知道那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如影随形，每一次落地都觉得后背要被龙息灼烧。
逃亡的方向完全是混乱的，他只捡着地形复杂的岩石堆钻，试图用嶙峋的怪石阻挡骨龙的追击。
可骨龙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更快，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不断逼近，偶尔还有带着骨刺的尾椎扫过身旁的岩石，将半人高的石块砸得粉碎。
凯德的魂火在胸腔里狂跳，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骨龙的爪子捏碎时，脚下突然一空。
身体失重的瞬间，凯德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指尖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石壁。
他沿着陡峭的斜坡滚落，骨骼与岩石碰撞的剧痛让他几乎散架，最后“砰”地一声撞在一扇厚重的石门上。
出乎意料的是，那石门竟被他撞得微微松动，紧接着就传来“吱呀”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没有丝毫犹豫，凯德连滚带爬地冲进石门后，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扶着身边的石壁想要起身，指尖却触到了一片冰凉的骨骼，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散落在地面上的骷髅残骸。
凯德猛地抬头，魂火骤然收缩。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狭小的密室，而是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
头顶是雕刻着星图的穹顶，尽管没有光源，那些星纹却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四周立着数十根盘龙石柱，每一根柱子下都堆积着数不清的骷髅残骸，有的完整地蜷缩在角落，有的则散落成碎片。
颅骨的眼窝空洞地对着宫殿中央，像是在无声地凝视。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尘埃味和淡淡的死亡气息，却没有骨龙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反而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沉寂。
“怎么会……”凯德喃喃自语，他挣扎着站起来，破甲剑在地面上划出清脆的声响。
他本以为自己闯入的是某个避难的洞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座满是骸骨的宫殿。
就在他疑惑之际，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是那块被石头。
石头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透过凯德的胸骨，让他的魂火都感到一阵暖意。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是之前那种清晰的提醒，而是带着杂音的低语，像是隔着厚厚的岩层传来：“小心……骑士……”
骑士？
凯德刚想追问，宫殿深处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清晰，像是某个机械装置被启动，又像是骨骼关节重新拼接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望向宫殿最深处，那里原本被阴影笼罩，此刻却有一道微弱的金光从阴影中透出，随着那道金光越来越亮，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骷髅骑士。
他比凯德高出两个头，全身覆盖着暗金色的铠甲，铠甲上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尽管布满锈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他的左手握着一面圆形盾牌，盾牌中央镶嵌着一颗早已失去光泽的红宝石，右手则提着一把修长的骑士剑，剑刃斜指地面，在金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盔，头盔两侧装饰着弯曲的牛角，面甲紧闭，只能看到从面甲缝隙中透出的，比凯德的魂火更加凝实的橙红色火焰。
骷髅骑士刚一站稳，宫殿里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了。
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骷髅残骸突然开始轻微震动，有的颅骨缓缓抬起，有的肋骨相互碰撞，像是在向骑士致敬。
凯德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那威压不同于骨龙的狂暴，而是带着骑士的威严与决绝，让他的魂火都忍不住颤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擅闯者……”骷髅骑士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你惊扰了长眠的守护者……”
凯德咽了口唾沫，尽管他没有喉咙，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身后是随时可能追来的骨龙，面前是不知深浅的骷髅骑士，而他不过是个刚刚逃离死亡的普通骷髅战士。
他握紧了胸口的石头，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提示，可石头却只是保持着温热，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我没有恶意。”凯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只是在躲避一头骨龙的追击，无意中闯入了这里。”
就连凯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或许是石头在发力。
骷髅骑士没有回应，他缓缓抬起骑士剑，剑尖指向凯德。
橙红色的魂火从面甲缝隙中涌出，在剑尖凝聚成一点火星。
宫殿里的骷髅残骸震动得更加剧烈，有的甚至开始缓慢地爬行，朝着凯德的方向围拢过来。
凯德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解释已经没用了。
他后退一步，将破甲剑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骷髅骑士：“我不想与你为敌，但如果你要动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敌？要我说，你还不够资格，太过于弱小的灵魂，让我没有丝毫的兴趣。”
骷髅骑士似乎也不想为难凯德。
“这样吧，我使用和你一样的境界，你接我三剑，要是能活下去，那我就帮你解决身后的麻烦。”
看起来很诱人的提议，但问题是，凯德感觉自己是被逼着选的。
凯德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还没有反应的时间，骷髅骑士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凯德瞳孔骤缩，胸口的石头瞬间发烫，一个急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左后方，他用了某种秘技。”
凯德没有丝毫犹豫，身体下意识向右侧翻滚。
刚滚开的瞬间，一道寒光就贴着他的肋骨划过，将地面的石板劈出一道半尺深的裂痕。
他抬头望去，骷髅骑士已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骑士剑的剑尖还在微微颤动，暗金色的铠甲上沾着碎石粉末。
“反应倒挺快。”骷髅骑士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骑士剑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
这一剑角度刁钻，直逼凯德的脖颈，若是被击中，他的颅骨恐怕会当场碎裂。
凯德急忙将长矛横在身前，同时举起随手捡来的盾牌格挡。
“铛——”
两剑相撞的瞬间，一股巨力顺着剑身在凯德的手臂上蔓延。
他的肩骨发出“咔嗒”的脆响，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出数步，脚跟在地面拖出两道深深的划痕。
胸腔里的魂火剧烈摇曳，若不是石头及时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量稳住魂火，他恐怕已经因为魂火动荡而失去行动能力。
“第二剑。”骷髅骑士步步紧逼，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骑士剑再次扬起，这一次剑身上缠绕着淡淡的橙红色火焰，显然是注入了魂火的力量。
凯德的脑海中再次响起石头的提醒：“他要蓄力劈砍！剑刃有魂火灼烧效果，别硬接！”
凯德深吸一口气，突然将手中的盾牌朝着骷髅骑士的面门掷出。
骷髅骑士显然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下意识侧身躲避。
就在这一瞬间，凯德抓住机会，脚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的箭般冲向骷髅骑士的左侧，那里是骑士持盾手的盲区。
碎骨矛的蓝光骤然暴涨，凯德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长矛上，对着骷髅骑士的铠甲缝隙刺去。
他记得之前观察到，骑士铠甲的腋下位置有一道细小的裂痕，那是千年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最薄弱的地方。
“叮！”
矛头精准地刺中了裂痕，却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挡住。
凯德抬头，看到骷髅骑士的盾牌已经挡在腋下，盾牌中央的红宝石闪过一丝红光。
原来骑士早就预判到了他的攻击，只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他上钩。
“天真。”骷髅骑士的声音带着嘲讽，他左手用力一推，盾牌将凯德的剑刃弹开，右手的骑士剑则趁势向下劈落。
凯德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急忙向后弯腰，骑士剑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将他身后的一根石柱劈成两段。
碎石如雨般落下，凯德趁机向后退去，拉开了与骷髅骑士的距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剑刃，刚才刺中盾牌的地方，蓝光黯淡了几分。
胸口的石头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的盾牌有魂火屏障，普通攻击没用。”
好嘛，就连石头都觉得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