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地铁,人不多,关芗找了间空车厢坐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给老妈关萍女士打电话,出来接她。
关萍女士:“说好回家吃饭,左等右等不见人。”
关芗:“……有急诊。”
关萍女士:“真是的,你人在哪儿呢?”
关芗:“地铁上。你出来接我下。”
关萍女士:“难受了才知道找我。”
关芗:“嘻嘻,麻麻我爱你。”
付芊芊美美的解决掉滕白送来的宵夜,又接到老公打来的慰问电话,算算时间,那两人差不多都已经到家了。
滕白刚进家门,就接到付芊芊的电话,滕白换鞋不方便,打开了手机免提,里面传来付芊芊略带忧虑的声音。
付芊芊:“到家啦?”
滕白:“嗯。”
付芊芊:“我还是不放心,你们有没有打起来?”
滕白:“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付芊芊:“嗯?我不是让你送到家的吗?”
滕白:“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付芊芊:“……”
这个理由相当充分。
付芊芊:“关芗身体不舒服。”
滕白笑道:“果然当妈的人都爱唠叨,关芗从事护理工作多年,能不能行她心里很清楚。”
这时候倒是对关芗很有信心。
付芊芊:“就怕她逞强。”
事实上,关芗的确在逞强。
刚下地铁,关芗开始冒冷汗,前兆既然已经来了,关芗的脚步也变得急促起来,快速地走上滚动扶梯,刷卡出站,还好关萍女士已经等在出口处,关芗有些虚弱地缠上关萍女士的一只胳膊。
老妈看着关芗刷白的小脸,心疼道:“都这样了,坐什么地铁,打个车回来不行?”
关芗:“打不到。”
老妈:“瞧你这废物样儿,我记得你们医院离地铁站也不近,怎的,你走过去的?”
关芗:“前同事载我过去的。”
老妈:“既然曾经是同事,肯定也是医护人员,你又这般难受,那送到地铁站跟送到家门口有什么区别,你这前同事太不会来事了,一点爱心都没有。”
关芗回想起自己的自作自受,含糊道:“……可能不顺路吧。”
老妈问道:“你行不行啊,快到家了。”
关芗弱弱地笑了下,“你姑娘撑得住。”
付芊芊心里七上八下的,躺下没多久又爬起来,打电话问问关芗到家没。
老妈正给关芗做着穴位按摩,试图缓解疼痛,关芗刚要赞赏老妈手艺精进,电话就来了。
关芗看都不看的把手机甩给老妈,“就说我不在。”
老妈:“是芊芊哦。”
关芗:“……”
老妈:“接不接?”
关芗拿过手机,碍于老妈在场,秒变乖巧,“芊芊姐,你还没休息吗?”
付芊芊:“嗯,担心你嘛,滕白又怎么着你了,好端端的为啥跑去坐地铁?”
关芗:“想坐。”
付芊芊:“吵架了?”
关芗:“没有。”
付芊芊:“耍性子是不是?”
关芗:“……我没有”
付芊芊:“死要面子活受罪。”
关芗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付芊芊轻轻叹气,“说你什么好呢,我原想着,反正我已经结婚生子,某种意义上说你和滕白双双失恋,正好借此机会互相安慰一下,要是能缓和缓和之前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倒好,好赖话听不出来,枉费我一番苦心不说,弄得自己身心也不爽,你是不是属M的。”
关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付芊芊:“你别拿冰说事,冰再厚也有化的一天,你就是不搞点事情出来心难受。”
搞事情?关芗不这么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就不信这里面没有滕白的推波助澜,即使关芗老老实实让滕白送,保不齐滕白这边会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关芗其实很想告诉付芊芊,出发点是好的,但没用,因为她和滕白命里犯冲,一见面就掐,除非一拍两散,各过各的。
此时的关芗,沉浸在逐渐摆脱疼痛的舒适中,全然忘记了网络世界中,有一个词叫“打脸”,有一个定律叫“真香”。
付芊芊事先打了招呼,周一一大早,小赵护士找了辆轮椅,推着溺水患者,排队做CT检查。
吐血患者张广恩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住了两天急诊病房,医生护士流水似的每隔1-2个小时露个面,等周一会诊时,患者已经不吐血了,改为便血。会诊之后被消化内科接收,住到住院部去了。
溺水患者的CT检查结果和血常规结果出来后,印证了付芊芊最初的诊断,左侧肺叶轻度水肿,随后也被呼吸内科接收,进行下一步治疗去了。
一上午送走了两位患者,腾下来两张床位,关芗的心情便如外面的艳阳天,好得不得了,尤其在听到滕白又回到呼吸内科的消息后,关芗中午吃饭时多吃了个鸡腿。
早春时节的C市,天气变化快,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下午太阳就打起了盹,阴阴的,关芗敲键盘的间隙,溜了眼窗外的天空,心想着不会又要下雨吧。
熬到下班,还是阴阴的。关芗关了电脑,换好衣服,蹦蹦跳跳地去找付芊芊。
关芗:“咋回去?姐夫来接?”
付芊芊:“你姐夫今天加班,我坐滕白的车回去。”
关芗:“……”
关芗转身开溜,走到急诊科大门口,撞见了要进门的滕白。
付芊芊的声音自身后60米处传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关芗最后还是坐进了滕白的车里,付芊芊坐到副驾驶上,听滕白说起国外的校园生活怎样怎样,有时为了写论文,躲在寝室里通宵查阅文献。
关芗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滕白的话,觉得滕白这几年过得真不容易,顿时心情甚好,看对面堵得水泄不通的路况,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付芊芊:“别光说学习,人际关系呢?有没有多参加聚会增进了解?”
滕白:“我圈子就那么大,里面的人很难出去,外面的人很难进来。”
付芊芊知道,自己就是这圈子里最核心的,只可惜,现在要主动边缘化了。
想当初付芊芊电话里告知滕白,她要结婚时,滕白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付芊芊找到了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个人不是滕白,不是关芗,而是她要结婚的那个人。
滕白不像关芗那样神经大条,她是那种闷闷的,还有点犟的类型,很多事情即使跟她挑明白了说,她还是很难全部接受,但好在她自愈能力不错,只是这个过程有些漫长。
付芊芊只能等,并且不停地给滕白来点小刺激加速一下这个过程。
付芊芊从包里拿出一小袋奶糖,放在两人中间。
滕白撇了一眼,没看清,问道:“什么?”
付芊芊:“给你留的喜糖。”
关芗差点笑出猪叫声。
滕白:“……”
付芊芊:“肯定没过保质期,昨晚我一颗一颗查看的。”
滕白:“……”
滕白想说她不吃,但碍于关芗在场,滕白不好说得太直白,况且过了前面的红绿灯,付芊芊就要下车了。
滕白:“有心了,还替我留着。”
付芊芊下车前,一再嘱咐滕白,一定要把关芗送到地方。
付芊芊下车后,滕白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落寞,那小袋奶糖,似乎在无声地宣判自己的失败。
滕白看着中央后视镜中关芗玩味的笑容,问道:“你要不要来一颗?”
关芗:“人家特意给你留的,你拿回去慢慢享用。”
滕白按下车窗,伸手把那袋奶糖扔进垃圾桶。
关芗根本来不及阻止,有些急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滕白重新关好车窗,“既然是给我的,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关护士长可真爱操心。”
关芗没好气道:“我告诉你啊,像你刚才那样随意丢垃圾是不行的,C市最近着手搞垃圾分类标准,以后扔垃圾的时候要想好‘你是什么垃圾’。”
滕白:“多谢提醒。”
关芗哼哼两声,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告个黑状如何。
关芗:亲爱的,你的喜糖被某人都进了垃圾桶。
付芊芊秒回:真的?
关芗:我两只眼睛看见的。
付芊芊:行,我知道了。
付芊芊送喜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提醒滕白,她们之间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再执着,她希望滕白能遇到一个像这糖一样甜的人。
手机收到一条语音消息,滕白随手点开,无线耳机中传来付芊芊的声音。
滕白:“……”
滕白驶离快车道,在路边猛地一刹车,坐在后面的关芗因为惯性差点冲到前面去。
关芗:“你会不会开车?”
滕白:“你到地方了。”
关芗心里骂道:屁,离我家还有一站地呢。
既然人家不想送,关芗也不勉强,她腿着回去。
关芗下车时,跟一个女学生擦肩而过,她听到女学生对着电话说道:“没办法啊,我就是怕他嘛,他说啥是啥,说不送,我可不就自己回去,难不成跪在地上撒泼?”
关芗手扶着车门,“……”
太应景了点吧。
关芗倒是不怕滕白,但她不能做撒泼打滚那种没素质的事,特别是在滕白面前,丢面,滕白这只落了水的凤凰,死要面子撑到现在,关芗都要给滕白竖大拇指了,肯定滕白心脏强大的同时,告诫自己不能没看到滕白的笑话,反而让滕白先笑话她。
滕白回家后,又打开了那条语音。
付芊芊:“老白,你不乖哦,辜负我一片好意。”
滕白想了想,回复了那条语音:“我没有辜负你。”
付芊芊:“……”
付芊芊:“你敢说没扔我的喜糖?”
滕白:“看来咱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风雨飘摇了,关芗的片面之词,让你对我起了疑。”
滕白的一番话说得付芊芊理亏,这就是滕白的厉害之处,明明是她犯错在先,一张嘴总能说的付芊芊心软。
但付芊芊真的不能再心软了,否则害滕白害己。
付芊芊:“好吧,是我不对,那你有没有吃我的喜糖?”
滕白:“牙医说让我少吃甜食。”
哪个牙医那么倒霉,被滕白拿来背锅。
付芊芊:“哼,我姑且相信你真的吃不了甜食。”
面对关芗背后告密,滕白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可不这么想,趁现在时机刚好,搞事情不怕事大,“我记得关芗喜欢吃甜的,她应该会一颗颗吃掉。”
付芊芊:“不知道,没看见,就当她吃进肚子里好了。”
“哦,原来你也不知情。”滕白玩味地笑道,“芊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道理你懂的,关芗是心大,不代表气度大,一包糖恐怕不好打发吧。”
付芊芊:“……”
付芊芊:“不好打发我也打发了,其实若论最不好打发的,你排榜首。”
滕白:“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付芊芊:“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给你给我都徒增烦恼。”
滕白:“我看烦恼的,只有你一个人吧,你真的太自私了。”
付芊芊:“自私这话关芗也说过。”
滕白:“……”
付芊芊:“老白,你现在有机会跟关芗同处一个战壕。”
滕白:“我不稀罕。”
付芊芊:“老白,我希望你能像关芗那样,坚强一点,我是不会回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滕白:“我真的把你的喜糖扔了。”
付芊芊:“其实关芗不说,我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同学兼同事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你,只不过现在被关芗捅破了,嗯,我得表个态度出来。”
滕白:“……”
滕白发现,她这次回来,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付芊芊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而关芗,这个曾经的对立面,如今因为她的不冷静有些模糊。
滕白:“芊芊,你喜欢过我吗?”
付芊芊:“喜欢过,你这么优秀,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可惜,我选择回归传统,像成千上万的家庭一样,结婚生子,你可以不原谅我,但请一定理解我。”
滕白:“你有苦衷?”
付芊芊犹豫了,“就算有,过去这么久,早忘得一干二净。”
关芗哼着歌溜达到小区门口,旁边有家超市,门口的柯基甚是着她喜爱。柯基今天被主人剪了毛,精神了不少,冲着关芗吐舌头。关芗解下双肩包,手伸进去摸半天,一块糖没摸到,她忽然想起来,付芊芊送的喜糖早被她分干净了,她摸摸柯基的头,进去买了根金锣喂它。
超市老板:“喜欢柯基干嘛不自己养一只?”
关芗一只手喂一只手摸柯基头,“工作太忙,没时间,怕怠慢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