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江寻菱总在笑,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开怀总是钻过墙壁跑到我的耳朵里。
真是厌恶恶心。我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我总是头痛,夜里白天像是有人扯断我的神经,疼得我睡不了。
我知道,我病了。
我终于梦到妈妈了,没有人贩子,没有拐卖。
小妹和我一边一个躺在妈妈的大腿上,哥哥趴在妈妈的背上。
妈妈有着特别特别温柔的声音,比老师还要温柔。
她手掌轻轻拍在我的胸前,哄我睡觉。
“狼来了,狗来了,狗把狼儿撵跑了。”
“狼跑了,狗不叫,乖宝宝,睡觉觉。”
鼻子里是妈妈特有的香味,困意慢慢涌上来,好困,好舒服。
夜里醒来,眼泪流到了枕头里,枕头也变得沉重,我光着脚踩在地上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层层叠叠是被我画废的弃稿,装的大多都是些没用不值钱的东西。
一个烂了的竹蜻蜓,断了一只腿的芭比娃娃,还有哥哥送我的布偶。
小时候我很喜欢抱着睡,只可惜被剪坏了,眼睛也缺了一只。
翻翻找找,江寻菱被吵醒,夜里她骂了我一句,“神经。”又翻身睡了。
我找到那个小小的玉佛,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
不敢带的,带在身上只会遭殃。
我把它贴在胸口侧躺在床上,就好像妈妈还在我的身边一样。
第二天我又将它放回原位,再见时便碎成了好几块。
我无措地拿在手心。就连这点温暖也留不住吗。
豆大的泪珠砸在我的手上。
“哎呀,对不起哈,我拿出来看看不小心摔在地上了。”
江寻菱专心看她新做的美甲,随意扔给我一句话。
“是你干的!”我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力抽在她的脸上,手也火辣辣地疼。
她立刻反应过来反击我,我与她扭打成一团。
又来了,眩晕感,该死。
我眼前发黑,随手抄过一个硬物砸在她的脑袋上,她很快没了反抗,尖叫着哭闹。
“邰冬你疯了吗?你要发疯也去外面发,为什么要伤害啊寻菱啊?!”
他攥着我的胳膊质问我,我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
冲着哥哥怒吼出声
“我他妈的就是疯了!我被你们逼疯了!”
哥哥有些惊讶又受伤地看着我,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逆来顺受的妹妹这样子过。
“小冬。”
我想如果是之前的自己,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会动摇的吧。
“哈哈哈哈哈啊哈。”
我忍不住大笑出来,又哭着说
“她把妈妈留给我的玉佛弄碎了。弄碎了!”
我抽去身体里最后一份力。
说句好话吧哥哥,为我做做主,她弄坏了妈妈给我的玉佛呀。
如果你这次向着我的话,我就大方一点和你们这些人都好聚好散吧。
哥哥脸上先是震惊后是不加掩饰的愤怒,愤怒把他的脸变得好丑。
“你还有脸提妈妈?啊啊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嗯。”我听到自己应了一声。
哥哥不再理我,转身扶起一旁将要晕倒的江寻菱。
“让她走,我不想再看到她,这是我家。”
我倔强地抬着头,不让泪流出来,大声说出我的诉求。
“这也不是你的家。”冷冰冰一句话化作利刃扎在我的心上。
哥哥抱起江寻菱,对她说,
“她有病,不要理她。”
是的,我有病,哥哥你没有说错。
我快死了,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了还会这样对我吗?
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了。
外面又下雪了,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建筑都被盖了一层。
我走在街上,街角遇到一只小猫,看上去病得很严重,后腿盖着雪都渗出血,小猫的叫声很微小。
我抬头看了下还在纷纷而落的雪。
没有家的猫,春生冬死。
我将它捡了回去,不敢带回家,只能在离家的不远处偷偷给它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子。
每日给它带点食物,这是我能做到的。别的,我给不了。
9
日子过得很快,漫长寒冷的冬天也要过去了,春天就要到了。
小猫居然也熬了过来,而我也终于攒够了钱交给学校去参加比赛,在缴费的最后一天里我向周芯借到了最后一笔钱。
周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鼓励我说
“等你拿了奖就能被美院的春招计划录取,到时候你就可以去上想上的大学,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我们邰冬也可以成为一个美术家了,哈哈哈。”
“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啊!”
美术家是我儿时对妈妈许下的诺言。
老师看到我的作品点点头说
“很不错,很有拿奖的潜力。”
我又笑了笑,觉得自己快要好起来了。春天了,脑袋没有那么疼了。
可是我忘记了,自从小妹被拐走的那天,我的四季就只剩下冬天了,再无春天。
10
作品我是最后一天交的。
可是这怎么能是我抄袭的证据呢?
我来到学校,周边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我见怪不怪。
麻木地处在众人视线的交点,议论的中心话题。
直到比赛的负责老师将我叫到了办公室,她拿着两副一模一样的作品,问我,
“你怎么可以抄袭别人的作品?”
“你不知道这是美院的招生计划?严厉杜绝抄袭的吗?”
是质问的声音,但也很温柔。
我的脑袋又开始眩晕,我竭力抓住重点
“抄袭?我没有,这是我专门画给我妈妈的我没有抄袭。”
“谁?我抄袭了谁?”我问出这个问题。
老师将桌上其中一幅画拿给我看,右下角的署名是,
“江寻菱。”
我醍醐灌顶,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我没有回家,打开手机,短信和电话被不停地轰炸,我点了开一看全是恶毒的咒骂
“抄袭别人真下贱啊!”
“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要留在我们学校,真是一种侮辱。”
“怪胎永远都在作妖,不作妖就不会死。”
谩骂声潮水般向我涌来,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污蔑我抄袭这件事让越来越多人知道恐怕也只有江寻菱。
我关掉了手机,心里突然升起很浓的无力感,还在挣扎些什么。
我并不感觉到伤心亦或痛苦,只是有点累了,好累,活着真的好累。
我在公园里的小亭子里待到傍晚,是周芯找了过来,她听说这件事就第一时间来了。
“我没有。”
“我信你。”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泪纷纷落下。
她安静坐在我的身边,抱了抱我,我像一只永远漂浮的小船,无依无靠,一直在激流里起伏,
周芯让我在她的肩膀停靠。
“江寻菱是怎么能事先抄袭你的画的?”
“她大概翻了我的东西,她住在我家。”
周芯看着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伴随我在学校的臭名远扬,江寻菱则被夸到了天上,被誉为新一届才女,即将登台领奖。
在校方举办颁奖典礼那天,我去了。
江寻菱穿了一件白裙,不染纤尘,漂亮夺目。
我无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周边有人认出了我,纷纷离我三丈远。
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臭虾烂鱼,细菌病毒。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台上老师激情说着美术的含义,美术对于人类的价值。
“接下来就是我们华美奖的获得者-江寻菱。”
紧接着,台上屏幕放出了获奖作品。
是镜头呈现下,一只雏鸟被猎杀的一瞬间。
一只羽翼未丰甚至还未睁眼的雏鸟,旁边是大一点的雏鸟竭力挥舞的挣扎模样。
狙击手的残忍决绝,小雏鸟的懵懂无知,大雏鸟的焦急恐惧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台下响起响亮的掌声。
“这幅作品的灵感来源于我在野外看到的一副画面,这样的画面很打动我,于是我就将它记录了下来。”
“放屁。”周芯在旁边生气地嘟囔,我被她逗笑。
台上画面一转,是小小的笔记本里的画,同样是雏鸟被捕杀。
一张一张,是同样一幅画,一个内容被翻来覆去画了上百遍。
画技是不断增长的,由最初的简笔画到后来的润色,调整,成型。
最后是一张完整的作品,右下角的署名毅然写着邰冬画三个字。全场哗然。
或许这并不能够完全证明那幅画是属于我,那份荣耀也是属于我的。
但江寻菱的脑子已经慌乱得不成样子,她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上来,最后匆忙跑下台。
她拿不出一点证据来证明这幅画是她的。
老师专家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这次颁奖被取消了。
11
春雨很滋润,夜里静悄悄地在大家睡觉时下雨。
我睡不着,听着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第二天雨停了。
听周芯说,江寻菱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她在同学们嘲笑孤立混不下去,转学了好像。
我默默听着,仿佛和我无关一样,我也确实对这些不关心了。
我的脑袋时不时剧痛,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在网上搜了搜什么什么病。
或许是,或许不是,也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寻菱的爸爸也就是我的伯伯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不知道伯伯怎么说的。
饭桌上,我被饭菜浇了满头。
“什么抄袭不抄袭,赶紧和你们学校说清楚,把这个冤屈给寻菱洗清。”
“那个什么奖对你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在寻菱家因为这件事哭了多久。”
“我不。”我平静地回答。
看着父亲因为我的反抗吊竖的眉毛,眼睛好像要喷火一样看着我。
恨不得将我生吞剥皮了。
旁边是一如既往冷漠的哥哥,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我。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下了桌,背对着离去,轻飘飘说了一句
“好啊,你们把我弄死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砸了,眼睛一阵眼冒金星,我脚步顿了顿。
12
他们总不能把我绑了去,逼着我开口说些他们想听的话吧。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伴随着打打骂骂过去了。
我白天沉默压抑地上学,放学时就去看看我偷偷养在街角的小猫,带些食物,总不至于饿死。
至于江寻菱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怎么样了,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总是我有点惴惴不安。
我不怕她报复我什么,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唯独我的猫。
这天将近睡觉的点,我心里总觉得不安惶恐,思来想去还是穿着衣服去街角看了看小猫。
没走到街角,就听到很小声的呜咽声,我心下大惊。
我慌忙跑了过去,是江寻菱。
她脸上有些慌乱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她脚边是我的猫,它拖着原本就残掉的后腿朝我这边爬,没爬几步就浑身僵硬地不能动了。
我看到了它背上鲜血直流的几道划痕。
我走过去把它抱起来,轻轻摇晃它,想叫叫它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给它取过名字。
起了名字的小猫,就不能再不要了。
可是,我连我自己都接不住,我也接不住它。
小时候我就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越想要什么抓住什么,就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所以我不敢表现出自己有多喜欢多在乎这只猫。
我害怕失去,到头来,我还是没有留着它。
眼泪好烫,烫得我抱不住怀里的猫。
我疯了一样冲向江寻菱,想要夺过她手背后藏着的刀。
我要让她血债血还!
江寻菱的长指甲在我脸上划下血痕,尖叫出声
“表哥!表哥!救我!”
“这个疯子要杀我!”
是的我要杀她,杀了江寻菱!
她怎么敢的?怎么狠心的?
那是一条生命啊!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啊!
我的心里在咆哮,我的心脏在痛哭流泪。
我疯子一样撕扯江寻菱的胳膊。
“啪嗒。”刀子落在了地上。
江寻菱和我同时去抢,我抓住了刀柄。
下一秒,向前扎去。
没有见血,怎么会?
我的胳膊被攥住,是哥哥。
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又来阻碍我?他们怎么老是一起欺负我?
我的眼前又在发黑,打开他的手,接着挥舞起刀。
哥哥冲上前抢我的刀。
我死死攥住手里的刀,一个手抓不住,我拿两个手抓。
好晕,剧烈的疼痛袭来。我被迫眼前清亮起。
好多血,是我的。好长的伤口在右手心。
好深的伤疤刻在心上。
13
我是靠着点什么活着的,我需要一点东西支撑着我。
我想成为一个好的画家,也想去把小妹找回来。
再不济,我总是要去找小妹的。
右手手掌心纵横着一条刀疤,割断了正中神经和尺神经。
毅然是成了一个断掌,家庭线,事业线,爱情线都被割断了。
我再也不能画画了。
春夏更迭的,好突然,怎么又夏天了。
小妹找到了,不,是小妹找到了我们。
听她说,是被一家没有孩子的富商夫妇抚养大的,其中缘由我不清楚,也懒得了解。
她过得很幸福,她知道自己是被拐卖后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怎么不能再快点呢?
快点找到我们,那样的话,就可以,就不用。
我躺在床上静静想着。
小妹放不下自己的养父母,还是跟着他们走了,给了亲生父亲一笔钱也算了了。
我依稀记得父亲说过怎么样都要把小妹带回来的。
我越来越赖了,懒得说话,懒得吃饭,甚至懒得呼吸。
我见了小妹一面,说起来可笑,我们明明是双胞胎,长得却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她看起来过得真的很好,我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
好像这些年的执念终于被放下了,一切好像都要好起来了。
只有周芯抱着我瘦得不像样的身体,她眼泪流在我的肩窝里。
我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怎么啦?哭成这个样子?”
“不要走好不好?”她哭着求我。
我答非所问,“下辈子,你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重重点了点头
“好。”
她总是懂我的。
14
外面天气感觉好热,知了一直没完没了地叫,让人心烦讨厌。
我去找了奶奶,想再去看她一面,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她老了很多,见我第一眼就哭了,我趴在她膝盖上,感受她温柔地抚摸。
“小冬,过得是不是很辛苦啊?”
眼泪滑过脸,阳光打在脸上暖融融的。
好困,好想睡觉。
恍惚听到奶奶对我说,“太累你就走吧,奶奶追着你,赎赎罪。”
什么罪?
奶奶和我说父亲之所以对我不好,是因为他误以为我不是亲生的。
这背后的原因居然是这样,哥哥是捡来的,我和小妹是亲生的。
父亲却以为我和小妹是捡的,哥哥是亲生的。
不过,都不重要了。
15
奶奶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每个人砸得晕晕乎乎。
“不可能,婉仪说小霍才是亲生的!”父亲抓狂地攥住自己的头发。
“当年你逃债回来疯疯癫癫的,和你说孩子出生又捡了一个孩子,是你下意识以为儿子是亲生的。”
“我和婉仪想着你看上去快疯了,这才默认儿子是亲生。想等长大些,你们培养出了感情再说,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奶奶瘦小的身体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父亲脑袋磕在桌子上,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哥哥傻在原地,被真相砸得缓不过来。
“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怎么打我的亲生女儿呢?”
“我害了我的女儿,是我!”
“是我!我故意卖给人贩子的!我不想,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我害了我的孩子,害了我的孩子!啊!”
父亲蜷缩在地上,用脑袋大力磕着地板,好似疯子。
哥哥傻傻听着,听到这瞬间像是被激怒的雄狮,冲上前。
往日和谐的父子此刻彼此撕扯殴打,像是敌人。
奶奶眼角垂泪,不声不响离开了。
乖孙女,奶奶先去地下给你开路,以后奶奶爱你。
邰霍无数次地想倘若自己那时为妹妹说过一次话就好了,可惜没有。
后来妹妹便是一句话都不愿再和他说了。
我还是去医院看了看,最起码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叫什么名字。
颅内肿瘤,怪不得脑袋老是痛,那么痛,和刀割一样。
邰霍不停地找自己的妹妹,漫无目的地找,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去了哪里。
平时她喜欢去哪里,喜欢什么他通通都不知道。
来到了妹妹的卧室,很简陋,唯一凑合过去的一处角落竟然是江寻菱的床。
心里漫上密密麻麻的痛。
残缺的桌子,一个烂了的竹蜻蜓,断了一只腿的芭比娃娃,还有一个脏脏的布偶。
是自己很早很早送给妹妹的。
厚厚的一沓画,有铅笔随意涂抹的畸形怪物,黑暗的天空,长着獠牙的男人。
隐晦又绝望。
一个可怕的念头爬上他的心头。
着急地扫过四周,一个带血渍的小刀随意地掉在床角。
颤抖地捡了起来,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以前不被注意的种种都被一条线串了起来,压抑又窒息。
越来越差的脸色,常年穿着的长袖衣服哪怕是炎热的夏天。
还有那句,
“我快要死了。”
16
在我的手被划烂的那个晚上,是周芯出现,她带着我去了医院。
很冷的一个晚上,我没有穿衣服,她一直抱着我取暖。
我还有些意识的时候给哥哥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
响到最后一声才被接通,还好,接了。
我还是喊了一声哥哥,我还想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去,咳不起来。
他照旧是冷冰冰的嗓音,可能还没消气,声音都有点变形。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哥哥,我如果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枯死的小苗还隐藏着碎根,还有最微弱的愿望。
小苗被连根拔起,再也活不了了。
我听到他说
“那才好,替小妹和妈妈偿命。”
“偿命。”
我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棉花在我喉间不断胀大,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17
我渴望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
哪怕生命脆弱,但有过幸福的一刻就够了。
我来到了天台上,我木讷地数着日期,就是今天了。
小妹被拐走的那天。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不过她比我幸运多了。
但是我曾记得妈妈说过,医生说我比妹妹有力气。
在妈妈肚子里时,我抢走了大部分营养还对妹妹拳打脚踢。
我真坏,怎么可以欺负妹妹呢?
所以这一切也算是赔罪了吧。
我笑着哭,又哭着笑。
风打在我身上,好舒服。我穿了一条裙子,以前从来不穿的。
胳膊上有伤疤,我不想被别人看到,看到了他们会觉得奇怪。
我不想奇奇怪怪。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我终于可以穿穿裙子了。
哥哥来了,变了一个人一样。陌生的神情,陌生的举动。
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多,他冲我哽咽着说
“妹妹,对不起,下来好不好。”
“哥哥错了,是我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我不理他。
“我想问那个老师。”
“她怎么样了?”
我看向天空的飞鸟,缓缓问他。
“老师,老师,她很好,现在孩子和她都很好。”他泪流满面地看着我。
我却看着他笑,耳边风声呼啸。
“那就好。”
“小冬!”
“别跳,别跳,哥哥求你。”
“求你了。”
最后一丝力气了,我有点恍惚,不想和他说话了,也不想再看到他。
我转身面对着他,风轻轻拖着我。
安然地向后躺了下去,像是躺进了婴儿床。
我看到哥哥扭曲的脸,听到他嘶吼的尖叫声。
他扑上来,没能抓住我。
眼睛能看的画面一点点缩小,最后定格的是一排大雁。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