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追上门来杀自己了?
窦安心下一惊。
“阿韫,进来。”书房一侧的窗户,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露出窦赟和他身后……李明玉的脸。
窦安得了窦赟的召唤,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书房内,李明玉正坐在上首处,而她的父亲窦赟和谢玉阮,此时正微弓着身子,立于下首位置,一脸惶然。
见窦安进来,李明玉并不抬眼看她,而是继续喝着手中的茶,却是立在他身侧的闫翀,上前告知窦安他们的来意。
原来李明玉前来,不是为了杀她,也不是她心中隐约以为的另一种可能——退婚,而是奉太子之命,召窦安入东宫。
难怪才分开一会儿便又找来了。
迅速跟窦赟和谢玉阮告别后,窦安随李明玉坐上马车,前往东宫。
因闫翀亲自赶马车,所以车内只有窦安和李明玉两人。
狭窄一室内的独处,令窦安微觉局促。
“你与萧闲以是何时结识的?”先打破一室尴尬的,是坐在对面的李明玉。
萧闲以即是萧宋。
“少时。”窦安惜字如金。
“比我们更早时?”
窦安一愣,不由看向李明玉。
见他懒靠车壁,两根手指无聊的来回轻捻摩挲着,眉目微垂,并未看向她。
今日在杀侯云时,他说出那句“不是教过你么?要想杀人一击毙命,必须对准要害处”,窦安还以为是自己的误听。
但如今他再次提起,窦安确信,原来李明玉竟真的一直都还记得她与他的那段已过去多年的初识。
那是在他们皆还年少时,早到她还不认识萧宋,她与李明玉产生的第二次交集。
第一次,是她尚在母胎时,被先皇后定下与他的亲事。
而这第二次,是窦安主动接近他。
当时她还年少,在窦家生存艰难,但她一次因意外偷听到窦赟和谢玉阮谈起自己与陇西李氏嫡子之间有婚约后,便一心想要结识这位李家的嫡子。
只因他是她能离开窦家的唯一契机。
所以,那一次李明玉的马车遭遇刺客袭击时,正巧遇上的窦安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帮李明玉对付刺客。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不懂武功的她,靠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杀人手法生疏而笨拙,尽管最终也算是救了李明玉,但她自己的小命却差点搭进去。
是李明玉,在关键时候出手,在马车里射出一箭,反救下了她。
但窦安从头到尾都没见着李明玉的模样,只透过马车掀开的帘子一角,窥见挂在其腰间的一个绣有芙蓉花开的香囊。
还有他从车帘内探出的那双拿着一个稻草人和一根箭矢的手,示范她如何杀人一击毙命:“要想杀人一击毙命,必须对准要害处!”
这段记忆,在窦安的脑海中,随着年岁渐长,逐渐变得模糊,窦安还以为,对于李明玉而言,更是早已抛诸脑后。
但没料到,他不但记得,竟还主动提起。
“不比你早。”窦安终是回道。
她用了“你”而非“我们”,明显在划清界限。
李明玉嘴角的嘲讽之意若有似无。
面前这个女子,不顾世俗眼光、礼义廉耻,先是当众向他逼婚,后又口口声声说心悦他,却在言谈举止细微之处,尽是流露出对他的无甚兴趣和疏离。
想起她先前的那句“红杏出墙”,还有暗持弩对准他心口的一幕,李明玉一双寒潭逐渐变得幽深。
不知不觉,马车已抵达宫门,在早已等候两人的东宫小黄门的引路下,窦安和李明玉前往东宫。
东宫正殿外,王祉一身轻袍,披散着长发,难得的有闲情雅致,正坐在一株面朝正殿而开的大槐树下抚琴。
窦安和李明玉上前见礼。
琴声渐止。
“阿煜,本宫有一件事交托于你。”
窦安跟王祉稍接触久了,发现他说话做事直戳精准要害,从不拖泥带水,且智计非凡,不愧是幼年便早早成名的不世之材。
她偶尔会想,若王祉性情向善,未来一旦登基,定能成为一代名君。
王祉的声音继续响起:“明日你便启程前往天门郡,剿灭叛军余党。”窦安收起杂念,凝神细听。
“窦二。”王祉此时看向窦安,“你与阿煜一道,协助他。”
协助李明玉前往天门郡剿灭余党?
那就意味着两人要待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那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杀李明玉。
窦安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只躬身应是。
先前未改命前,王祉曾想通过纳娶她来胁迫窦赟卜亡国凶卦逼天子退位,但随着她改命成功,与李明玉提前定下亲事后,王祉的人生轨迹便也随之悄然发生了改变。
前些时日,窦安帮王祉数番策算未来,令他在朝堂事上越发得心应手,引得皇帝连连称赞,将更多权利交予他,也让那些本就对他畏惧怨愤的朝臣,愈加不敢在王祉跟前有任何造次。
眼下这番情形对王祉而言,想来与他身处皇位时相差无几,是以夺位对他而言,已显得没那么必要,若行之,反倒是画蛇添足。
从宫里出来,回到窦府后,窦安远远的就看到窦赟和谢玉阮候在前厅,她甫一走近,窦赟就立刻紧张询问太子寻她为何。
窦安也未隐瞒,如实作答,两人听后,谢玉阮很是不悦:“你虽与李明玉有婚约,可尚在闺阁,如何能与他外出多日?这让外人听了去,怎么想我们窦家?你妹妹以后还如何嫁人?
“还有剿灭那什么叛军余孽,你一介女流,跟着去是要添什么乱?”
窦安看着情绪逐渐激动的谢玉阮,平静回道:“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谢玉阮一听,怒气直接被点燃:“定是你又自作主张,主动求太子让你跟李明玉一道前去对不对?你到底想疯到什么时候?”
窦安重复又道:“这是太子的决定。”
谢玉阮冷笑:“你这会儿倒装起乖顺来了。”一双凤眼里满是不信,俨然已是认定她的推测为真。
窦安知道谢玉阮对她莫名其妙的偏见和敌意,自小便有了,她解释再多也无用,便也懒得再继续多费唇舌。
是以,她不再多言,刚要告辞,窦赟又叫住她。
他倒没有像谢玉阮那般纠结此次窦安与李明玉前往的根由,他只耳提面命窦安与李明玉外出时,谨言慎行,切莫多生事端,以免给窦家招祸。
窦安看着终于愿意开始跟她多说些话的窦赟和谢玉阮,听着他们看似关切的叮嘱忠告,却在字里行间,只看到其内透出的“莫要连累窦府”几个冰冷的字。
窦安心头一如往昔,莫名戚戚然,随意抬头,越过半开的窗户,正见远处廊庑上,窦遣一脸嫉妒愤然地看着这头前厅内发生的一幕。
窦遣这般表情,窦安着实不懂。
而窦遣的视线在撞上窦安的后,迅速隐藏起来,他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示意窦安,他在等着她作死。
窦安收回视线。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作死,但不作一回死,也许会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