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之夜
夏蝉公子听2024-09-19 10:133,179

   廷尉府一行人里,走在最前面的,是廷尉周章,窦安有些意外他竟亲自驱马前来。

   在场众人当即齐齐朝周章见礼。

   周章一下马,却并未摆官威,相反的,他一路小跑着过来,刚到近前,就赶紧扶起李明玉和萧宋:“当不起,当不起,两位大人折煞本官了。”说着还连连扶额擦汗。

   周章身为廷尉,位列九卿,正二品,自是当得起四品的左卫将军李明玉和八品的侍御史萧宋的行礼。

   但李明玉乃东宫太子的亲信,声名在外,权倾朝野;而萧宋虽品阶不高,却是未来御史中丞的第一人选,他亦是前御史中丞萧权的独嫡孙,且还深得天子和虞夫人的青睐。

   这两尊大神,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几个时辰前,周章正在床榻抱着美妾酣睡,府门却突然被撞,他一身窝火,却也不得不遵从戚王突发之令,立刻启程来此处接应从澧阳回来的押送逆党首领岳谦的车队。

   戚王还言,若岳谦无法安全入洛阳城,周章这一身廷尉官服,明日天亮前便也可以脱下了。

   此话一出,吓得周章衣衫都还未穿整洁,就赶紧动身前来接应。

   周章看着眼前的几方人马,暗自出了口长气,好不庆幸自己动作还算快,否则这一身官服怕是真就穿不到明日了。

   李明玉扫了一眼诚惶诚恐,此刻的小心思全在脸上表露无疑的周章,眉眼微露冷诮:“戚王殿下这一次,准备得倒是充分。”

   上一次,萧宋带着能坐实太子王祉灭侯氏满门的书信证据入京,便因信中太子的私印作伪最终未能让其伏法。

   而这一次,戚王吸取前车之鉴的教训,此番布局便越发缜密,算无遗策。

   周章闻言,明白李明玉猜到了他此番前来是受谁驱使,吓得忙道:“李将军,本官身为廷尉,缉拿要犯,确保要犯入狱受审,乃职责所系,还望将军体谅。”他解释得尽量两碗水端平,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自己两头不是人。

   见李明玉脸上并未再生愠意,他心中稍安,便开始说起正事。

   “那个,敢问这位大人,那贼首岳谦呢?”周章只敢问戚王派来的那队人马的头领,另外那两人他着实是不敢随意搭话,但聚在这里的人,都不好招惹,所以他语气尽量客气。

   “马上就到了,周大人稍后。”

   “好,好,不急。”周章忍不住又一次扶额擦汗。

   不消片刻,押送岳谦的宿卫军便追了上来。

   周章见此,大大地松下一口气,当即让属下将岳谦交接过来,又与在场众人一一话别后,便屁股着了火般的迅速率队先行离开。

   随同廷尉府的人一道离去的,还有戚王派来的那队人马,以及先前押送岳谦的宿卫军,这两路人各司其职,各为其主,皆要看到岳谦被安全送至廷尉府大牢才算完成任务。

   等他们一走,剩下的,便只有李明玉的马车车队,和暂不愿离开的萧宋。

   刚大亮的一方夜色再次归于漆黑。

   窦安从头到尾都呆在马车里,这会儿她尚在回顾着刚才岳谦被押送走前,和她飞快交换眼色的一幕,正忧思该如何才能把岳谦从廷尉府里救出来,却听马车外萧宋的说话声再起。

   “窦二姑娘,你可还安好?”

   窦安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来:“一切安好,多谢萧公子关心。”

   说话的同时,马车帏帘蓦地从外面被掀开,窦安一抬头,恰好对上正上马车的李明玉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帏帘再次垂下,隔绝开萧宋试图探入的目光。

   抵达洛阳城前剩下的最后一段路,马车上的窦安和李明玉继续一路无话。

   而萧宋始终未先离开,从头到尾都跟在马车旁一路前行。

   窦安隔着窗帘偶尔翘起的缝隙,偷看萧宋策马并行的身影,忍不住再一次想起李明玉方才说的话。

   就在刚刚,她已是看得清楚。

   萧宋明知是李明玉的陷阱,却还是追上来,并非因如李明玉所说的,对她有情爱,而是他已提前知晓戚王的人会阻止李明玉的计划得逞,是以他才会追过来。

   萧宋,对她并无半点儿女之情。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待她很好罢了。

   马车车队抵达洛阳的时辰,算上方才在路上耽搁的那一阵,倒是跟窦安猜得大差不差,将过子时时,抵达了洛阳。

   李明玉下令马车夫先将窦安送到窦家,然后他才继续坐马车赶回李府。

   窦安见此,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莫名窜生而出……

   她一时说不上来,总觉得她从九年前的昔城回来后,再见李明玉时,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该是李明玉对她越发嫌恶、冷漠、憎恨。

   而不该是如今的态度转暖、靠近、体贴。

   这与常理完全相悖,窦安如何也想不通,直觉自己难道错漏了某样关键线索?

   带着诸多疑惑,她敲响了窦府的大门。

   内心却忍不住叹息。

   又要回到这如牢笼般的窦家了。

   很快,门“嘎吱”几声从里面打开,窦安抬头,以为是看门的小厮前来,却没料到入目之人,竟是窦遣和谢玉阮。

   一名小厮从旁掌灯,将他二人在灯下的脸照出几分沧桑,还有因熬夜而略显出的疲态。

   多年对窦家的防备,让窦安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她一双眼紧盯着门内的两人,一时不敢踏入府内。

   “你这次可有闯祸?”窦遣一上来便问她。

   窦安微怔,恍然大悟他们这么大晚上不就寝候在这里,原来是怕她闯祸累及窦家。

   窦安眼中的警惕之色褪去。

   “并未。”

   话音一出,窦安很明显的看到门内窦赟和谢玉阮脸上的紧促微松。

   “那你跟李明玉可有恪守男女大防?”谢玉阮发问,目光直直地逼视窦安。

   窦安分不清自己眼中此刻一瞬流露的是又一次的失望落寞还是讥讽,只回道:“自是有。”

   谢玉阮见窦安眼中并未有一丝谎意,这才稍作安心。

   两句盘问后,夫妻俩不再多说什么,甚至连对长久外出好不容易归家的窦安一句问候,亦或稍加关切的话语都无,便迅速离去。

   走前,谢玉阮依然不忘警告窦安:“好好呆在你院中,别又惹是生非。”

   在谢玉阮和窦赟的眼里,窦安六岁便敢拿刀捅向刺杀李明玉的刺客,十岁就敢干出杀管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其抛尸此种恶毒之事。

   而且她屡教不改,前些日子,又驮着府中下人的尸体出门,去帮萧宋对付太子和李明玉。

   她这种种放肆无度、常人不敢为,令人瞠目结舌的行径,让她堪当一个心术不正、坏胚子的“恶女”名头。

   窦安自是知晓他二人心中对她的此般成见,也知世人最是喜看表象下定论,从不问根由的偏见俗规。

   她成长至此,在这窦府一方牢笼里,已是被这偏见俗规套上了镣铐,难以翻身。

   幼时对她不知为何的成见,造就了他们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遭受无数曲折磨难,而她为了自救,引发的如今他们对她的这新的成见,倒是意外的终能令他们正眼瞧上她两眼。

   尽管这难得的“两眼”里,无半分舐犊之情,尽是恶意。

   窦安已渐觉,不管是何种成见,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打破不得。

   既如此,那便只能放任之。

   是以,窦安在谢玉阮说出那句话时,不再还嘴,只目送他二人走远。

   *

   月上暗穹,薄云绕,星辰渐转。

   数日的在外奔波,让窦安终于得以在自己卧房的床榻上,睡上一回好觉。

   可即便在睡梦中,脑子里依然回响着谢玉阮“惹是生非”四字的窦安,眉头紧皱,嘴里仿佛念着什么。

   很显然,她此刻正身处梦魇之中。

   但下一刻,漆黑之中,窦安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瞪得如铜铃大,眼中却无半点神思,瞳眸深处,更是一片空洞。

   窦安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然后揭开被子下床,再站起身,一系列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失了灵魂,已成为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她外衫都未穿,只一身白色亵衣,便兀自开门出去。

   此时的李府,一阵死寂之下,骤然响起一声诡异的凄厉惨叫声。

   但声音出现不过须臾,便迅速刹止住,仿佛被人强行中断般。

   惨叫声传出的方向,正是李明玉的卧房。

   “家主!”梁生焦灼中透着担忧的唤声很快从卧房里传出。

   跟着,闫翀从未有过的肃厉的声音响起:“梁生,你去交代下面的人,全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今夜之事不准漏出去办点风声,否则以杀处置!”

   “是,父亲。”

   卧房的门下一刻打开,梁生快步走出,行色匆匆离去。

   即将再次关合的房门,透过间隙,可窥见室内一瞬的诡异之景。

   李明玉一身雪白亵衣,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他正坐在床榻正中,左右手用长条麻布捆绑着分别托吊在床梁上。

   他的额头布满汗渍,此刻正一脸痛苦狰狞,强自忍受着身体里某种极难承受的剧痛。

   这是李明玉不为人知的一面。

   除了窦府的人知晓以外,再无外者。

   闫翀站在床边,眉目紧锁,视线依然停驻在正备受煎熬的李明玉身上,眼中满是痛彻与心疼。

   见李明玉忍痛时,眼眶充血,青筋爆出,有目眦欲裂之态,他终是忍不住:“老爷夫人若是知晓家主遭此罪孽,定饶恕不了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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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李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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