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窦安已离去,独剩王祉和李明玉。
“没想到太史令那迂腐懦弱的老东西,府中竟养出了个如此惊为天人的奇女子,当真是蒙尘之绝世珠玉,还竟被你我遇上了!”
王祉此时的神情已无法用兴奋和激动来形容,可以说已陷入一种皈依者才有的癫狂:“阿煜,若我得到了她,定会如虎添翼,那个位子,顷刻间便能被我收入囊中!”王祉边说着,边紧握住拳头,他的面容早已不见温润谦和,只剩汹涌澎湃的野心,一副势在必得。
李明玉听出了王祉话中的异常:“殿下是何意?”
“若你不愿娶她,本宫来娶。”
李明玉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你给个准话,窦氏阿韫,娶是不娶?”
李明玉怔住,他想到刚才的那个吻,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但迅速隐去。
过了好一阵,久到王祉已不耐烦的在原地来回踱步许久,李明玉终是答道:“窦氏阿韫,还是由臣来娶。”
王祉停下脚步,面露失望。
李明玉自是知晓他的心思,不疾不徐解释:“那窦二既通晓未来之事,想来择我而嫁,定另藏玄机,臣此举,也是为殿下着想。”
王祉一愣。
他一时发热的头脑因李明玉这句话稍稍冷静下来。
王祉思忖着:“的确,她对嫁给你如此执着,确实事出反常,而且,此女此等才能,却自愿屈居臣服于你我之下,这着实有些奇怪。”
就在刚刚窦安策算完王祉的未来后,她便以自己日后可为王祉和李明玉所用为条件,来换取跟李明玉的婚约。
王祉闻言,此时彻底冷静下来。
“阿煜,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世间,唯有你对我最好。”他重新恢复温润的笑意,“那窦氏阿韫,看来只能由你来娶了。”
话虽如此,但他的脸上,还是颇有些遗憾之色。
此时,从李府离开的窦安,并未回窦家。
她已达成此番前来昔城的任务,这便吹灭手中的走马灯,回到了五个月后的今都,那个本才是她所属的世界。
窦安一到今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东宫先前差小黄门一道送来的与王祉的定亲书,只见原本皇家专门的烫金色,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朝臣所用的朱红色,而定亲书内原本写着的王祉的名字,也变成了李明玉。
这是窦安和李明玉的定亲书,婚期定在五月鸣蜩之时,距今刚好整三月。
窦安真的成功改掉了她嫁给王祉的人生轨迹点!
既然五个月前的人生轨迹点已发生改变,受因果影响,窦安回到的五个月后的现在的人生轨迹,自也受影响,随之变化。
是以,从她一踏入今都的这一刻起,她的脑中就已自动更新了记忆。
王祉依然联合天门郡太守,利用叛军灭门了侯家,也用作伪的私印逃过了萧宋的弹劾,但不同的是,窦安运尸救萧宋,跟李明玉周旋的一幕,已是不复存在。
自然,李明玉那个突入其来的吻也消失了。
但吻依然在五个月前提前发生,只是主动的那个人,从李明玉换成了窦安。
不过,萧宋成功入宫呈递密信,窦安还是出了力,她这次选择了更隐秘的方式救萧宋。
她买通运尸人,让其顶替她去运尸误导李明玉,从而让萧宋如前次那般,依然能成功躲过李明玉,入宫面圣。
但窦安还是被李明玉发现了。
奇怪的是,李明玉什么都未说,也没将此事上呈太子,不但如此,他竟还帮她打掩护,窦安为此费解不已。
新的人生轨迹里,窦安虽已解除了被王祉纳娶的危机,但自从五个月前跟李明玉定亲至今,两人却是甚少见面的。
除了王祉偶尔需要找窦安策算未来时,李明玉偶尔在场与她会碰上面以外,其余时候,李明玉竟是一次也没找过窦安。
窦安逐渐急躁起来。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眼下离他二人的婚期只剩三个月,可她接近李明玉企图杀他的计划竟无半点进展。
窦安望着屋外漆黑一片的天色,夜已深。
明日,她与萧宋约了碰面。
映月湖心旁的一片临水竹岸上,窦安如约而至,萧宋已等在那里。
他一身缠枝纹素色缎面长袍,头戴乌木冠,双手背在身后,正面朝湖心端立沉思,如孤松挺立。
湖面荡起一层浅浅的风,临水翠竹林随之轻慢摇荡,萧宋一动不动,任凭衣尾清幽晃动,零碎竹叶飘落他肩头。
许是窦安的脚步声惊动了萧宋,萧宋在窦安离他还有数步远,缓缓转过身来。
窦安虽在五个月前的昔城与萧宋才见过面,但在今都,却因萧宋出京前往澧阳调查侯家被灭门一事而与萧宋已分开有月余。
萧宋此番找窦安见面,一是为了感谢窦安前两日买通运尸人助他入宫面圣一事,二来则是要把一把巴掌大的小弩给窦安。
此小弩是萧宋此次去天门郡,途径南郡时买的,因之前见苏芙芗玩过,觉得设计精巧、携带方便,便也买了一把拿来送给窦安作防身之用。
该弩上设有一按钮机关,只要摁下,便有拇指长的银针射出,威力极强,瞬间就将前方的一根翠竹破了个洞。
窦安惊喜不已,没想到这小弩虽小却威力如此巨大,正适合她。
窦安将小弩放入袖中后,突然想起她在昔城时与太子谈及灭门侯家的事,当即告知萧宋:“你猜得没错,侯氏一族被叛军灭门,就是太子指使太守干的,那作伪的私印,也是他们动的手脚。”
萧宋诧异:“你如此肯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窦安自是不敢说实话:“是我无意间偷听到李明玉和太子的谈话,才知道的。”
她如今已与李明玉有婚约,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萧宋并未怀疑,随即只感叹可惜此番没能扳倒东宫。
说曹操,曹操到。
窦安没想到,在这临水竹岸,竟也能与李明玉碰上。
李明玉此时正与苏芙芗一起泛舟停靠于竹岸,他又一次恰巧在窦安和萧宋在一起时撞见两人。
李明玉的眼神还是如同在五个月前撞见窦安和萧宋那次那般,流露讥讽,却又比那时似是多了其他什么情绪。
窦安想要解释,但她的视线一小心对上李明玉的双唇,脑中蓦地浮现出她在昔城主动对他献吻的一幕。
窦安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话语也哽住。
“我没有红杏出墙……”不知为何,窦安的嘴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在场的另外三人闻言,突然集体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李明玉是愕然,苏芙芗惊讶之余不由吃醋,而萧宋,意外后满目黯然。
窦安见三人的反应不对劲,想着自己难道说错话了,求助的目光立刻便投向萧宋。
萧宋见此,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窦安刚才那句话的本意,想来是让李明玉不要误会窦安与他的关系,但她却犯了用词不当的毛病。
用词不当的毛病,窦安一直就有,但因这毛病只是偶尔出现,所以若不与她多年相交,一般很难发现。
此刻除窦安以外的在场三人里,只有与窦安多年相交的萧宋清楚。
窦安自小不被父母所喜,所以从未上过私塾,也未被人教授过什么学问,她如今之所以能识文断字,皆是因萧宋相助。
少年时,窦安在萧宋学习的冠山书院外,时常偷听老夫子讲课,一次被萧宋发现后,便得萧宋帮助,开始教她识文断字。
自此,她才开始真正地接触书籍和学问。
在萧宋的帮助下,以及她自己勤奋刻苦的自学之下,窦安才最终有了如今看上去还算跟贵女身份相符的学问。
但许是她毕竟未经过正统的学习,所以她偶尔嘴里会突然蹦出一个不恰当的字词。
现下便是这样。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窦安刚才的那句话,落在另外三人耳朵里,简直像是窦安对李明玉说的一句唯有暧昧男女之间才有的情话。
李明玉眼中莫名的情绪又一闪而逝,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猛一抬头,见竹林上方处,数根利箭正飞速射下,朝他们四人突袭而来!
“小心!”
李明玉一声沉喝,当即施展轻功腾空而起,随手一拈近处的数片竹叶,一个反手,化竹叶为暗器,朝那数根箭矢飞射而去。
竹叶与箭矢在半空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即两者齐齐掉落在地,杀机尽数被化解。
躲到一旁的窦安见此,不由暗惊,李明玉竟能化任意物为武器,成功抵挡来犯之敌,此等武功,自己要杀他,果真难于登天。
那射出暗箭之人此时终于露面,只见对方一身黑色劲装,手握短弓,肩背箭筒,正从竹林上方飞身而下。
“李明玉,今日这临水竹岸,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窦安看那人面生得紧,但李明玉和萧宋此时却面色齐变。
李明玉诧异:“侯云?”
窦安一怔,姓侯?难道是天门郡澧阳侯氏的人?
侯家不是被灭门了么?竟还有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