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安在刺杀苏芙芗未遂后,被李明玉像提小鸡仔般的提上停在苏府旁暗巷中的一辆马车上,带回陇西李氏的府邸去。
窦安挣扎问李明玉想要对她做什么,李明玉置若罔闻。
到了李府后,李明玉褪去大氅,换了身便服,便吩咐下人将大氅清洗好后,送还回苏府去。
窦安忍不住问李明玉怎会穿着苏芙芗的衣裳,害她将人认错,才落到了李明玉的手里。
李明玉依然不应,倒是此时恰好走进来的闫翀,笑着解释:“家主和苏小姐自小一起长大,之间没那么多礼数,所以有时家主从苏家晚归,苏小姐怕家主受冻,便会拿她的大氅借给家主避寒,窦二姑娘,你莫要误会。”
李明玉此时总算出声,却有些不悦:“闫叔,你先退下。”
闫翀笑了笑,知道他家家主这是不满自己多嘴向窦安解释他跟苏芙芗的关系,但他这么做却是有意为之。
谁让家主明明已过及冠之年,但婚事却一直没什么眉目,这可把他愁坏了。
如今倒好,突然杀出来了个逼婚的窦二姑娘,还是先皇后亲赐的姻缘,闫翀说什么也得撮合一下。
所以,他自然是明知会惹家主不高兴,也得多几句嘴,可不能让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家主夫人飞走了。
待闫翀心满意足地退下后,李明玉立马变了脸。
他一身玉色常服,端坐于上首处,沉敛宽袖,目光锐利地射向下方站立的窦安:“说吧,为何要杀苏小姐?”一副要盘问她的架势。
窦安静静地看着李明玉,心惊他竟然一下子就看穿她真正想要杀的人是苏芙芗。
但她自是不能说实话,那便只能继续对着李明玉装深情了。
“她喜欢你,我便要杀她。”
李明玉冷嘲一笑:“你就是这么勾引上萧宋的?”
窦安一愣。
“芙芗可是会武功,你真以为就凭你,能杀掉她?
“而且,你就不怕连累窦家?”
窦安:“没想那么多,想杀便杀,至于窦家会如何,与我何干?”
窦安的回答,让李明玉有些意外,他盯着窦安看了一阵后,突然站起身,眨眼的功夫,他已施展轻功,瞬移到窦安跟前。
不等窦安反应,李明玉已欺身上来,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幽幽道:“窦赟一共一子两女,但众人只知长子窦遣和三姑娘窦馥,却从无几人识得窦二姑娘窦安。”
李明玉食指开始在窦安的脸上摩挲,仿若调情般。
“听闻窦安生情卑劣,好斗性野,所以不被亲生父母所喜,因而常年被冷落在府中,我原本对这些谣言是不信的,但……”
李明玉话语刚断,猛地用手掌一把捏住并抬起窦安的半张脸,强逼窦安与其对视:“直至今日,我算是彻底信了,此女,甚烈,也甚野!”
李明玉一双寒眸深深望进窦安的眼。
“若说我李明玉杀人如麻,那如今看来,想必你窦氏阿韫也是不遑多让。”
李明玉此刻离窦安极近,上次这么近,还是在今都那次,他突发心智不全之症而亲她之时。
但这次李明玉明显不一样。
不再是那个眉眼更柔和,会莫名其妙叫她乳名的古怪少年。
而是杀戮之气深重,冷峻危险的太子杀人刀。
但即便如此,窦安还是不得不承认,李明玉的这张脸,是真的好看,堪称绝品。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难相望。
若非她已有心仪之人,怕是很难不对他动心。
窦安不由望进李明玉那双近在咫尺的寒眸,见其澈亮却隐透寒意,让人无端生出彻骨凉意,这简直与在翌地时,她被他的金错刀贯穿身体时感受到的绝望的彻骨之感,一般无二。
窦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想要移开目光,却被李明玉的手掌继续钳制住,根本挣脱不得。
“说,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窦安强撑住:“我说过,我心悦你。”
李明玉钳制住窦安的脸的手掌蓦地加大力气,令她忍不住当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忍住剧痛,窦安思绪飞转。
实话她是没有的,但唯一能破解当前局面的方法,只有……
窦安双眼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身子突然用力朝前一倾,不等李明玉反应过来,她便将自己的双唇猛地覆在李明玉的双唇之上!
触感冰冷如旧,亦柔软如旧。
尽管是窦安先有预谋,可她还是呆愣住片刻才离开。
被亲的那位,更是如窦安预想中的那般,已震惊当场。
接下来,李明玉对她要杀要剐,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番穿梭来到昔城改命,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已是黔驴技穷,再无招数。
就这样,一吻之下,窦安认命地闭上眼,等着被李明玉处置。
处置没到,却从不远处的屏风后传出一声突兀的轻咳声。
窦安蓦地睁开双眼。
屋子里竟还有人?!
李明玉却不见惊讶,他此时终是回过神来,脸上有羞恼,也有一丝不明情绪在眼底翻涌。
他飞快松开钳制窦安的手,视窦安如洪水猛兽般,随即连着快退好几步才停下。
迅速隐去他脸上因刚才的那个吻牵引出的震惊和意外后,李明玉才朝着屏风方向故作淡定道:“殿下出来吧。”
下一刻,太子王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窦安见听墙角之人竟是太子,连忙叩身行礼。
王祉走近,扶窦安起身,别有深意地调笑:“窦二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窦安面上不显,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还没送走杀人魔头,又迎来个笑面虎。
接下来,危险二人组齐齐回坐到前方位子上后,王祉开口道:“阿煜,不如让本宫来会会这位窦二姑娘?”
李明玉点了点头。
王祉看向面前的窦安:“窦二姑娘,本宫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能说服本宫让阿煜娶你,本宫便替阿煜做了这个主。”
王祉此话一出,窦安和李明玉皆是一怔。
窦安见李明玉并无异议,眼色不由微沉。
整个豊国,真正能做李明玉主的人,果然还得是眼前这位东宫太子。
若真能搞定太子,便能搞定李明玉,窦安觉得,她求嫁李明玉的胜算,又高出了几分。
而要想说服王祉,只能朝着王祉最在意的东西着手。
王祉最在意的,天下谁人不知,自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仅一步之遥的天子尊位。
王祉器重李明玉,便是因为李明玉身为他的杀人刀,能护卫他一路登顶权利的巅峰。
而她窦安,要想成功站到身为他杀人刀的李明玉的身侧,就必须同样得有能助王祉登顶权利巅峰的价值。
“殿下应知我父亲窦赟是掌管天文历算的太史令,他正是因卜卦占星之能卓越,所以才能得陛下青眼,臣女虽不如父亲那般擅摇卦占卜,但臣女有一更胜父亲的才能……”
窦安缓缓吐出四个字:“策算未来。”
她能自由前往过去和未来,是以策算未来于她而言,自是可以成为她所谓的“天赋”。
果不其然,当王祉听到窦安说出这四个字后,面色果然大变,当即放下手中的杯盏,就连一旁的李明玉,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策算未来?”李明玉语气带着十足的怀疑,“如何证明?”
太子同样也对窦安的话并未全信。
“臣女斗胆,可策算未来即将发生在殿下身上的两件事。”
一抹兴奋爬上太子看上去温润和煦的眉眼,他点头:“可。”
身侧的李明玉,寒目中此时也闪过一道惊愕。
窦安脸色一肃,恭敬跪拜于地:“臣女接下来所言,望殿下恕臣女冒犯之罪。
“那么,即将发生在殿下身上的两件事,其一,三个月后,殿下会通过书信,暗中下令让天门郡太守,借当地起义的叛军之手除掉澧阳侯氏一族,夺其澧阳粮仓掌管之权。”
此话一出,如炸地惊雷,让王祉和李明玉彻底齐齐变色。
只因,窦安口说策算之言,正是他二人私下正秘密谋划之事,未曾对第三人讲过。
窦安预测的,分毫不差!
窦安见王祉和李明玉作如此反应,心下一片明了。
萧宋猜得果然没错,天门郡侯氏一族被灭门,果真是太子所为。
“其二,”窦安稳住心神,继续述策算之言,“五个月后,秘密出京调查此事的侍御史萧宋归来,他身上会带回殿下和天门郡太守的一封秘密来往书信,信中内容,正是能将殿下下令让天门郡太守利用叛军灭门侯氏一族的罪行坐实。”
窦安两则策算之言已毕。
房间内,久久无说话声。
陷入一阵深深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祉用因极度兴奋和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那你说,若此事真的发生了,本宫该如何应对?”
“作伪私印。”
既然灭门侯家的是你太子,那作伪私印的,多半也就是你了,就算不是你,也是跟你一伙的人。
窦安的回答,再次精准无误,这让王祉和李明玉彻底打消了对她的最后一丝疑窦。
王祉与朝中各官员的来往信件,为以防被他人看到,由王祉亲自在私印上动手脚。
他的私印所用的丹泥,可随不同苗疆异香的焚薰,显现出不同的图样。
也即是,只要利用焚烧不同的香,便可以篡改私印的图样,从而让私印可真,亦可假。
这也是只有王祉跟寻来苗疆异香和特殊丹泥的李明玉两人才知晓的机密。
若说刚才她策算的第一件事靠谋略而非洞察先机得出,也并非不可能,但这东宫私印的作伪,却是绝无可能第三人知晓。
至此,李明玉和王祉对窦安有策算未来之能,彻底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