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院子位于下山村中间一带,离杨大江的家没多远。
天气十分寒冷,天空阴沉沉的,细雨中夹着雪花。
杨大江迎着刺骨的寒风,一脚高一脚低走到胡大牛家里。
当杨大江走到胡大牛家里的时候,胡大牛居然还没起床。
这奇葩宛如一条肥硕的大泥鳅,慵懒的蜷缩在被窝里面。
“大牛,你怎么还不起来?不是说好的今天咱们去赶火车么。”
“不急,还早,是中午的火车。”
胡大牛睁开惺忪的双眼,漫不经心的告诉杨大江。
“可是你说,咱们今天上午还要去火车站排队。”
杨大江的语气中充满了急切。
仿佛此时此刻,那个遍地是黄金的珠三角地区,离他就只有一堵墙的距离似的。
而胡大牛现在就是这一堵墙。
“你放心吧,杨大江,我说过,今天一定把你带上火车,明天咱们一定可以到广栋,我胡大牛说到做到,再说,我胡大牛在广栋混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胡大牛打了一个哈歇。
“杨大江,你先回去,把行李好好整理好,我再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后,我亲自到你家去找你。”
“好的。”
杨大江点头。
既然胡大牛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人家是一个“老广栋”,跟自己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难道还信不过他。
于是,杨大江又赶紧回家。
当杨大江迎着凛冽的寒风走到家里的时候,奶奶正在后屋厨房忙乎着。
杨大江好奇的凑过去。
原来,奶奶在用猪油炸鸡腿。
灶膛里的枯柴在噼噼啪啪的燃烧着。
奶奶一边小心翼翼的翻炒着铁锅里面的鸡腿,一边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加柴火。
在高温的化学作用下,铁锅里面的猪油和鸡腿,不停的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声音仰扬顿挫,仿佛茶餐厅里面的音乐。
“江江,这些鸡腿你都拿到车上面去吃,还有这些鸡蛋,奶奶刚才也都煮好了,都拿到车上面去吃。”
杨大江蠕了蠕嘴。
他本来想拒绝。
可看着奶奶那副十分认真而又慈祥的画面。
于是,点了点头,对奶奶说:“谢谢奶奶。”
……
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胡大牛来了。
胡大牛的身高只有1米6多一点,长得有点胖,脸蛋和肚皮都圆圆的,经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夹克和一条灰白色的布料裤子。
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波鞋。
打着一条红色的领带。
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胀鼓鼓的行李袋。
可能在他的白衬衣下面穿了几件厚厚的毛线衣服,再加上那条红色的领带也打偏了。
因此,看上去既很有喜感,又很滑稽。
其实,胡大牛的命运,比杨大江也好不了多少。
他是单亲家庭,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丢下他们父子,跟一个野男人跑了。
母亲跟野男人跑了后,父亲也很少回家,常年在外面走棚子。
因此,胡大牛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生活。
胡大牛来杨大江家里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也来了。
胡大牛的爷爷在村里也是一号人物。
他年轻时当过兵,还参加过抗米援朝战争。
退伍后,在市局上班。
由于胡大牛的奶奶家庭背景的原因,他在市局上班没多久,就被辞退了,然后,一直在家务农。
胡大牛的爷爷很喜欢吹牛,还很喜欢吓唬小孩子,动辄就是一句“老子一枪崩了你”。
所以,村里的小孩子都很怕他。
包括杨大江,小时候也很怕他。
不过,胡大牛的爷爷为人很正直,很善良,很热情,非常有正义感。
杨大江的爷爷没死的时候,他和杨大江的爷爷关系特别好。
胡大爷的奶奶,和杨大江的奶奶关系也很好。
胡大牛的爷爷和奶奶,送胡大牛到杨大江家里来之后,跟杨大江的奶奶寒暄了起来。
寒暄了一会儿之后。
这三个老人家反复提醒杨大江和胡大牛,在广栋,两人要像兄弟一样好好相处。
杨大江和胡大牛忙不迭的点头,说“好”。
很快,两人提着行李袋,在三个老人的相送下,来到了村头,等开往镇上的中巴车。
正月初八已经到了春节中旬,该拜完的年,都已经拜完了。
再加上天气又很寒冷,因此,农村中很多人都窝在家里面烤火。
不过,中巴车并不能闲着。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年前从广栋回来过年的打工仔和打工妹,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南下了。
旷野之中,寒风如刀。
在村口等了十几分钟之后,中巴车驶来了。
在奶奶婆娑的泪花中,杨大江提着沉重的行李袋,跟着胡大牛上了车。
就在中巴车缓缓启动的时候。
杨大江的心弦,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紧了一下似的。
于是,杨大江忍不住的赶紧反过脸,看着身后的画面。
贫穷淳朴的小山村,坑坑洼洼的毛马路,郁郁葱葱的山峦,寒冷刺骨的天气,以及对自己依依不舍的奶奶。
……
陈家坊镇虽然属于新邵县境内,但实际上,离宝庆市区并没有多远。
1997年,宝庆市的新火车站还没动工。
而老火车站的位置又靠近新邵县边境。
因此,从陈家桥车站坐中巴车到宝庆老火车站,只要花一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
这是杨大江第一次亲眼目睹春运现场。
只见四面八方,到处是人山人海。
到处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男女。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们匆忙的身影和刺耳的呐喊声和尖叫声。
有的在奔走,有的在排队,有的在四处张望着,眼神十分焦急。
毋宁质疑,这些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男女们,都是南下珠三角地区打工的打工仔和打工妹。
除此这些数不清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之外,老火车站周围还有一些维持现场秩序的警擦以及武敬官兵。
在这个十分破败落后闭塞的老火车站,这些卫士们仿佛一个个神兵神将,守护着大家的安全。
在蜩螗沸羹的人群里面,还潜伏着一支十分特殊的队伍。
他们是便衣警擦。
这支特殊队伍的主要职责是抓捕那些潜伏在人群中兜卖高价票的票贩子。
杨大江进火车站之前,亲眼目睹了好几个倒霉的票贩子,被这些便衣警擦们当场抓住。
“啪啪啪”的甩给他们几巴掌后,马上扭上了警车。
这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有需求,便有存在。
1997年,改革开放进行了才短短十几年。
伟大的祖国还远远不如后来那样发达强盛。
这个落后的年代,大江南北还没有高铁运营,私家车也很少。
南下珠三角地区的主要交通工具,是一列列靠内燃机驱动的绿皮火车。
这种绿皮火车行驶的速度十分缓慢。
远远低于后来靠电力驱动的高铁。
再加上这个年代还有不少铁路干线没有开通。
因此,每当到了春运期间,火车票就变得一票难求。
许许多多急着南下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们,排队一两天甚至两三天都买不到火车票。
在这种求远远大于供的情况下,贩卖高价票的这个地下行业,就宛如春笋般的冒出来了。
还好,胡大牛有一个表叔在火车站附近开快餐店。
每年春运的时候,他这个表叔就偷偷摸摸的贩卖高价票。
因此,到了老火车站之后,两人很快就弄到了两张从宝庆到广洲的火车票。
拿到票的时候,发车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因此,两人赶紧排队进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