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让他看见了人间的美好;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对他说,要好好活着。
如今,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了。
他骤然颓废。
内心的悲痛渐渐汇聚成愤怒的河流,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刷着他的理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在刹那间,他想要毁灭一切,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了她,那么继续存在也没有了意义。
是“好好活着”这四个字,将他从疯狂和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既然是她的叮嘱,那么他一定会遵从。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些年,才恍然想起,她还有一个女儿。
怀抱着希冀,他悄悄去看过那个已经十岁的孩子,然而很遗憾,那孩子沉默寡言,懦弱局促,除了容貌和她有些相似之外,看不出来一点她的影子。
他失望了。
果然啊,世界上唯有木姐姐是最特别的,没人可以替代。
时光如水。
曾经的痛苦,曾经的美好,转眼如烟似梦,轻轻飘散。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同今夜,他忽然觉得没来由的心情烦躁,像是有什么驱使着他往山门口走去,直到大门打开,月下那一眼,她踏着月光,素衣随风飘舞,恬静悠然,眉目间如载诗篇。
猛然间,他的心间就像是有一颗石子投入了平淡的泉水,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他竟以为,是木姐姐回来了。
裴家。
这两个遥远却又无比熟悉的字眼,一下子将他的记忆撕开,那些跌落在时光缝隙里的人和事,又再度席卷上心头。
是木姐姐的女儿。
沉着冷静,不轻浮不张扬,深藏若虚,那么以前他看到的都是有意藏拙的假象。
现在想来,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要努力地在深宅后院中存活,想必是有数不尽的艰难吧。
夜风拂过,石青色的道袍卷起优美的弧度,如永夜的昙花,妖娆。一时间,听风为自己这么些年的疏忽,暗自内疚,若是木姐姐泉下有知,会不会怪他?
裴若华眉头紧拧,看听风的模样,似乎不仅仅是与木紫薇相识,而且还渊源颇深。如果苏姨娘与听风真的素不相识,京城附近那么多的道观,苏姨娘为何独独选中隐贤宫呢?
难道,真的只是偶合?
听风仿佛看出了裴若华的心思,淡声道:
“那位苏姨娘,我认识她,不过她却不知道我。”
当年为了打探木紫薇的消息,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高门大户,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说着,他眸光一凛。
“你确定,是她想杀你?”
裴若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道:
“你与我母亲,是敌是友?”
听风闻言,眸光悠远,望向虚空。
“你母亲,待我如同亲弟弟一般,我们是至亲!”
裴若华又问:
“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
听风点点头。
“是,你与木姐姐长得很像,在隐贤宫门口,当你说你是裴家的人,我就认出来了。”
裴若华面色一沉。
“既然你与我母亲是至亲,既然你认出我来了,为何又要对我出手?”
听风的呼吸微微一窒。
裴若华勾了勾唇角,笑容带着些许嘲讽。
“你是想要试探我吧,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窝囊废,配不配做木紫薇的女儿。”
如果她的表现不如他的意,他或许都不愿与她说起这段往事,只当没有她这个人就完事儿了,免得她的存在亵渎了心中完美的木紫薇。
听风默了默,并不否认。
“木姐姐惊才绝艳,她机智聪颖,却又光华内敛,不动声色,不执于心,不斤斤计较,荣辱得失面前一笑置之,整个人很通透,很清明。
她的武魂是青鸾,青鸾是仅次于凤凰的神鸟,羽翼青如霜天,虽然不是以战力见长,但精神力和灵识特别强悍,在战斗时,她能催动精神力,控制比她修为更高的敌人的神智。所以,如果木姐姐的女儿,会是一个天生不能习武的废柴,真的很让人难以接受。”
这么厉害!
裴若华微微惊讶,暗叹了一口气,道:
“兴许,我得到我父亲的传承比较多。”
临安侯世子裴觉兴,出生就有不足之症,想必这样也是无法修炼武功的吧,在裴府也从没听人提起过裴觉兴懂得武功,那么她天生无法练武,从遗传上也能够说得过去。
出乎意料,听风摇了摇头。
“这你就错了,难道你不知道,临安侯世子的武魂是螭吻?”
螭吻?
裴若华再度震惊了。
“你说的螭吻,是龙的第九子,龙头鱼身,能喷浪降雨的螭吻?”
“当然。只不过临安侯世子的身体羸弱,限制了他的修炼,否则,他的成就不仅于此。”
“你是说,我父亲会武功?”
裴若华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满脸的难以置信,如果说木紫薇的优秀并不是太出乎意料,那么裴觉兴在裴若华心中的印象则是完全被颠覆了。
听风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
“他的境界约莫在武道四重境,和裴府二老爷差不多。不过这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不知如今他的修为有没有增长。
你也不想想,若是你的父亲是个武道废柴,临安侯会将世子的位置交给他么?就算给了他,他能够坐得稳么?”
“这……”
听风的话很有道理,裴若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关于木紫薇和裴觉兴的过往,不要说裴若华,只怕就连原主,也是不知道的。
不得不说,裴觉兴那瘦削清冷的模样,波澜不惊的气度,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他超凡脱俗,游离在红尘之外的错觉,什么武道,修炼,权势的纷争,似乎不应也不会和他扯上关系才是。
凡事不能看表面啊,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思索了片刻,裴若华有些无奈地道:
“那就是我的命不好了,两人身负神兽武魂,哪知道气脉到我这儿就变异了。”
听风凝视了她好半晌,开口道:
“你没有半分内力,却学了一身招式诡谲的功法,这到底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