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声音落地,那黑影身形后仰,避过突袭而来的红光。
裴若华心中一动,怎么竟是他?
那黑影脚步转换,一记横扫,裴若华连忙闪步转身,施展跳跃,好不容易才躲开了他的攻击。
裴若华眸光微闪,冷如寒霜的脸色更加沉凝。
那黑影轻笑一声,身影横切一道弧线,快如流星向着东方奔去。
裴若华双眼微眯,思索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越过几道灰墙,又出了隐贤宫的地界,经过一条小溪,终于,那黑影停在了一株苍天大树旁的巨石边上。
裴若华没有轻功在身,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你太弱了。就算是身上有伤,你也不该这么弱!”
那黑影双手环抱在胸前,斜斜地倚靠在巨石上,整个人透着慵懒。
裴若华冷冷地说道:
“听风真人,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给我把过脉,难道你不知道我天生就不能练武?
何况你这藏头露尾的,就是为了证明我很弱?”
听风淡声道: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为了求得一个答案。
因为她的脉象显示她的确没有内功。不过,他从伤者口中听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说法,裴府一行人遇袭,她单挑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并且全身而退,武器和功法都很诡谲。
虫鸣声若隐若现,有气无力的感觉。但,裴若华却感受到周围弥漫着一股摄人的力量。
“你是苏姨娘的人?”
裴若华问道。
如果他不是,如何解释今夜的行为?苏姨娘又为何舍弃那些声名显赫的道观,单单选中隐贤宫?
听风立时回答,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不是。”
他知道苏姨娘,那个矫揉造作令人生厌的女子,他看着像是这么没品的人么?竟然会受那种女人的驱使。
裴若华冷哼一声,不管是不是,反正来者不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中的红光凝成长剑骤然出击!
“铮——”
剑光如虹,她浑身气势陡然爆发。
来了!
听风眼睛一亮,精神大振,抬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过一道白光。
剑锋划过,犹如战龙在野,切开空气,拉出又长又尖锐的暴响。
裴若华只感觉眼前银光大盛,整个人似乎有一种被洪水淹没的窒息感。
她冷冽的眼底几乎蒙上了一层冰霜,她一个跳斩,剑光飞劈,带起呼呼的风,很是凶猛。
红光和白光交织,未等裴若华的攻击近前,听风抢先一步,身形一闪,脚踏七星罡步,竟踏出了一片幻影,在月色下更添神秘。
他的气息沉渊如海,转到裴若华身后,照着她的后背一剑刺了过来。
劲风席卷,裴若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感。
她掠地纵身,凌空跃起,将手臂轻轻一抬,像是火中取栗一般,反手将长剑直接刺向听风。
“好!”
听风微微一笑,赞道。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招,他不闪也不避,手腕横扫,画了一个小圆弧,剑尖正好推到了裴若华的剑刃之上。
“铛——”
一个是点,一个是面,相互撞击,火花四溅,谁也奈何不了谁,两人各退一步,这一招之间,平分秋色。
但裴若华却明白,听风对她是手下留情了,真要硬碰硬的话,自己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的手腕已是被他剑尖传过来的雄浑内力冲击得微微发麻。
听风凝视着裴若华,双眸深幽如夜。
“你很像她。”
她?
还是他?
听风似是叹息似是感慨地道:
“当年的她也跟你一样,手握长剑,衣袂飘飘……”
一颦一笑令他至今也难以忘怀。
裴若华心中一动,沉吟着道:
“你认识我的母亲?”
听风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眸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父母早亡,是木姐姐在路边捡到我,把我送到隐贤宫,我这才有机会跟随师父学习武功和医术。
我的名字,听风,是木姐姐给起的。”
当年那个流落街头的小男孩,干瘪瘦小,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有些地方还破成了一串串布条。脚下穿着的鞋子是别人穿破了扔出来的,鞋头开裂,鞋跟磨平,几乎不能称之为鞋子了。
为了活着,他吃过野草野花,扒拉过垃圾堆,只要能咽的下去的东西,他都往嘴里塞。他睡过破庙,街角,只要有一片瓦能遮盖在头顶,那里就是他的家。
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世间万般的苦。
每每他仰望着夜空,都会祈祷神仙能够让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亡。然而等到一夜过去,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痛苦又再一次地回转,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直到那一天,他遇见了木姐姐。
她站在他的面前,弯下腰,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小男孩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旁人见他邋里邋遢的,不是掩着鼻子唯恐避之不及,就是一脸鄙夷的神情,碰上更恶劣的,甚至对他大打出手。可是这个漂亮的姐姐,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温和,仿佛那遥远记忆里的母亲一般。
这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醒。
后来,他跟着她浪迹天涯,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看遍了一处又一处的风景。
苦难留给他的印记越来越淡,麻木的心重新变得鲜活起来,就在他幻想着人生会永远这般悠游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京城。
她将他送到了隐贤宫,因为她说,她有她的责任要去承担,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他从来都听她的话,纵然心里不愿,但并没有违逆她。
她摸了摸他的头,盈盈笑着对他说:
好好活着。
他的眼眶红了,只是死死地强忍着眼泪。
花吐蕊,绿荫浓。
她站在那株老树下,微风挽起青丝长发的样子,就这样成为记忆中的永恒。
再后来,他费尽心思地去打探关于她的消息,终于知道她进了裴府,成了临安侯世子的一个通房丫头。
再后来,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三年之后,她死了。
他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