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去的时候唐夫人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一瓶做好的香水,保险起见,我并没有动。
“我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有人惊疑不定的问了一句。
我数了数,刚进来的十二个,昨天失踪两个,本来应该剩下十个人,现在只有九个了。
一个平头颇有颜色的说:“可能是刚才出去了,唐夫人不是也走了吗,没准…”
众人又放松的哄笑起来。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吟唱,带着特有的古怪腔调,咬字很轻,雀跃中有些空灵,我并不懂这里的语言,江城好像也不是万能的。
静静地听完了一整首,有人开口:“是我们国家一首关于槐的民谣,诞生于大唐时代,唐夫人看来也喜欢春天呢。”
我们国家?从他的发音和咬字来看,确实很像,这算是把几个国家的人都集齐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可以进来吗?”声音很熟悉,还有一道男声,随后,一对年轻男女推门而入,容貌并不突出,浑身都破破烂烂,衣服上都是切口,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不是昨天那两个失踪的选手吗?
其他人也想到了,戒备的看着两人,“你们是什么人?”
在他们一五一十的讲述下,才明白了昨天夜里那个房间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口中,遇见了裂口女,不过濒死的时候遇见一个好心人带他们去了温泉,醒来之后伤也好了,赶紧跑过来和众人汇合。
好心人的长相倒是和玄灵看见的差不多,不过后面的事情谁也没经历过,真实性存疑。
于是这对回归的男女被孤立在了队伍的后面。
我也不想自找晦气,和江城在庭院外面停留了一会:“去槐林看看吗?”
“嗯。”江城若有所思的看着离开的人手上那些香水,低声道:“这院子里的花未免也太多了。”
没意识到之前觉得很正常,不过江城一提我才觉得确实,外面是槐林,调香室外面是一大片金鱼草,和红红粉粉的各种不知名花,扑满了整个院子,就算作为一个调香世家来看,也太满了。
怪不得一进来就想打喷嚏,应该是花粉太多的原因。
“越靠近内院花的种类越繁多,长势也最好这是巧合吗?”非要找理由的话也就是唐唐是个精致的女人,可花草也需要侍候,她真的有时间?
江城:“那首民谣很简单,就是槐开了想让别人在三月一起赏花,不管翻译有没有问题,大致意思是没错的。”
“这或许是一个出发点。”我想了想还是说:“玄灵说外面的林子不能进去,会迷失方向或者遇到别的东西,这怎么办?”
江城笑道:“这些对我来说是阻碍吗,更何况,不直接设定成死亡边境而是弄成迷魂阵一样的槐林,本身就是一种提示。”
也是,江城bug体质永远存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走一步看一步呗。
打定主意后,两人转身就往正门走。
刚下过雨,地面湿润的像打了蜡,外面的味道比里面清新很多,大概是只有槐一种的缘故,我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心愉快。
“这么大一片槐林,要是现实世界的话人工费应该很高吧。”我喟叹道,眼前的粉海无边无际,几乎蔓延到天边。
江城笑了一声:“生物都会自然生长。”
是啊,人工培育出来的都是脆弱的温室花朵受不得苦,而野外的根本不需要别人干预。
阴间的出现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吧,人类的活动踪迹太多了,几乎大半的生物都遭过他们的毒手。
非要说,就是立场问题。
“还要走多久?”我问。
他的体力不是太好,槐林又没有路,全靠直觉,现在四面八方都是褐色的树干和粉色的花瓣,辨别不了方向,连风也没有,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样。
江城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个地方我们来过。”
千篇一律的环境最容易迷失道路,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偶尔有打落的花瓣落在额头上,我一点也没觉得浪漫,这叫什么事儿,他不大喜欢下雨天,觉得黏腻,不方便。
江城攥紧了他的手,沉声道:“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下雨并不是好事,等会走不动了给我说,我背你。”
我点了点头。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很多的时候是江城再说我回答。
身上已经全部湿透了,江城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外套在我身上,那人还问:“冷吗?”
我想把衣服还回去遭到拒绝:“怎么可能冷,你衣服都在我这。”
“我在雨林里生活的时候你还在家吹空调呢,披着,别着凉。”这一刻的江城简直帅的像个天神。
我低垂着眉眼,暗道回去要对他好点。
“你们是迷路了吗?”
一成不变的景色前面出现了个高挑的女人,面容姣好,也穿着汉服,可以知道现在的年代肯定是古代背景了,不过同唐夫人的华丽不同, 她未施粉黛,更像个普通良家。
她撑着一柄长伞,伞面大的像要把他遮盖住。
“要一起撑伞吗?”女人又问了一遍。
我的好字都快到嘴边,江城却比我更先拒绝了。
“不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不太习惯和女士接触。”撒谎都面不改色。
不过最后还是跟着女人到了她的家,躲雨比较重要。
这是一个简陋的木屋,门口的石磨和水缸颇有生活气息,我看了一眼,这里并没有挂那种扰人的风铃。
蹲在柴火旁边,感受着衣服慢慢晾干,我心里的不适才好了那么一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身上还是湿哒哒的。
反观江城平静的神色,还是把这个事情压下去没说,主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人低头修补着伞面,上面逶迤的红莲绮丽无比,我鬼使神差的开口:“您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是的。”女人笑了一下,温柔说:“不用用尊称,先生,我只是个修补伞面的下人,自从我丈夫出征之后,还没有生人过来呢。”
“抱歉。”没想到这还是个寡妇,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很辛苦,就不揭她的伤疤了。
“没关系的。”女人说:“生活也算富足,等他回来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我试探道:“为什么离开呢,可以去那边那位调香师家里,他们家好像很缺帮手。”
傍晚那些东西不算,只有侍从和唐植两个人未免有些凄惨,不过我也是顺嘴,要是面前这女人真去了,他就翻车了。
“啊你们是从那边过来的吗,那位夫人的脾气可不是太好呢。”女人故作惊讶的叹了一声,又望了一眼窗外,愁到:“好像又有人迷路了,客人们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像个专门捡迷路人的好心妇人。
我站起身,看见女人撑着伞远去,外面黑云压下来,虽然是下午,却像是晚上一样,看了很久,都不知道她说的那个迷路的人在哪。
“她的眼神这么好?”
另一边还在想是不是玄灵发现了不对劲,也过来凑热闹。
江城意味深长的:“这里到处都是伞,虽然符合她的身份,但你没有发现关于她那个出征的丈夫,这里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吗?”
我环顾四周,除了伞以外,摆设也很简单,和服木屐锅碗瓢盆,全部都是女性用品,当然,这部分也很少,关于男人的东西基本没有。
一个传统的卑微妇人,不可能连丈夫的东西都不留。
我皱眉:“一个单身女人为什么要装作寡妇呢?”
防止过路人的歪心思?这样也有可能,不过两者的性质差不多,后者更能让人生别的心思。
“啊啾!”我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说:“好冷啊…”
江城看了他好一会,突然一敛神色,沉声道:“离开这里。”
“怎么了?”我昏昏沉沉的耷拉在江城背上,觉得头越来越疼,好像被水汽包围,又冷又潮。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远处有撑伞的影子一闪而过。
江城絮絮道:“有种妖怪叫雨妖,会在下雨天出现,如果有男子跟他共撑一把伞,她就会一直跟着他,然后男子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
我还没心没肺的笑了一声:“那我就是那个倒霉蛋吗…可我没跟她一起撑伞啊。”
江城不是拒绝了吗。
江城步伐加快,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不知道,先总之离开哪里就行了。”
不知道多久,回到唐的府邸,天真的晴了,看来下雨真的只是那一部分。
回到房间,玄灵他们早就等在那里。
“你们去了哪里?”
“槐林。”江城言简意赅,把我放在床上,不耐道:“让开,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
玄灵和楚楚讪讪的走了,我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一直在窗外盯着他,那双眼睛是憧憧的黑,无机质的冰冷,然后,她咧开嘴笑了,森白的牙鲜红的嘴,对比之下格外渗人。
隐约还听见窸窸窣窣的水滴声,越来越近了。
然后,他就看见一条二哈,用的是江城的声音,给他硬生生吓醒了。
江城刚好把毛巾取下来,试探了一下温度没问题后,沉声说:“还头晕吗?”
我摇头,喃喃道:“江城你变成狗了。”
“……”
一觉醒来头也不疼了喷嚏也不打了,我觉得心情好的不像话,外面还是个晴天的下午,如果忽略一切诡异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度假。
听到玄灵他们来找过之后,我就准备去隔壁看看。
在他们离开之后,墙角突兀的出现了一把黑伞,滴答的水声不急不缓。
隔壁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实际上准确来算还是十一个,因为那对男女回来了,失踪的是调香室那个男人。
刚推开门,一个背头的男人就开始面色不善的审问,我记得他叫宋大宝:“不听话还乱跑,真出事了谁他妈敢救你?”
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闻言笑了一下:“对不起各位…不过这位好像就住在拐角,昨晚你们出事儿大哥应该跑的很快去支援了吧。”
他说的是那对被孤立的情侣,现在远远的坐在人群之外,脸色愤愤,狠狠地剜了一眼宋大宝,冷声道:“没有。”
没去救人,还说什么。
我贯彻牙尖嘴利的人设:“那就大哥莫说二哥了,阴间生死有命不是吗?”
“我到要看看你这个嘴皮子能利索到什么时候,两大男人腻腻歪歪不嫌恶心。”宋大宝嗤了一声。
“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想出去的。”他身边的女人劝道。
我对这人也有印象,叫童谣,温温柔柔一个女人,总是带笑,至于真假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无缘无故针对自己,他和江城就出去探索了一下,又没惹他。
坐下来玄灵才靠过来小声说:“从调香室出来他想安排人分工合作,发现你两不在,就记恨上了。”
说白了就是领队做惯了忍不了别人不听话。
我不大喜欢这种人,因而他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们去槐林看见了什么?”宋大宝这人倒是他一贯的作风,颐气指使,丝毫没记起来刚才自己对别人的讽刺。
江城挑眉:“凭什么告诉你?”
宋大宝被噎了一下,冷声道:“都是同一个目标,分享线索不用我多说吧,如果你们这么不配合,那我们找到的也可以不告诉你们。”
“随你,如果你们敢去槐林的话。”江城吓唬完毕才嘲道:“你也说是分享,既然是主观意愿,我想分享不想分享不是我自己决定吗?”
“你——”宋大宝气的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