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女鬼的獠牙碰到我脖子的最后一秒，一个救赎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这熟悉的空灵声音不是漂亮姐姐是谁！
我知道现在我的样子只能用涕泗横流形容，但也不影响我对她的感情，还有什么是在危急关头被救赎更让人心动的事呢。
她踏月而来的神资，在我十二载的岁月中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喃喃的念着她的称呼，她娉婷的飘过来，我才发现，她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两个碧色的角，身后坠着青色长尾，像神话中的仙女。
钳住我脖子的力量立马消失不见，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回升，我的眼里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叫什么姐姐，我叫楚蕴。”
我也只能听到这句话，因为刺激太大，我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还是在山谷里，我第一时间看了身边的一切，哪里还有漂亮姐姐楚蕴的身影，毫无生气的老鼠虫子告诉我昨晚宴会还是成功的举办了，而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东西。
师父来接我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先在地方转了一圈，才招呼我：“没什么事就好没什么事就好。”
我的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我看的真真切切，楚蕴身后的长尾和与我同居六年的青雀一模一样，那不就等于杀掉村民的也是她？又或者，还有另一只巨鸟？
我喃喃道：“鸟会长角吗师父？”
师父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脑袋，咳了两声：“你这孩子是吓魔怔了？鸟不会长角，神兽才会，两者只有体型的差异。”
我摇摇头：“不，龙也有角。”
师父听见这话却笑了，他一边捡起地上的纸钱一边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龙已经灭绝了。”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只想着要是再见楚蕴一面就好了，亲口问不比自己猜测好的多吗。
回到道观以后我还是闷闷不乐，师父让我回到卧室，叮嘱道：“衣服先不要换，契约一旦成立，近日它一定会来找你。”
我一下来了精神，动物会臣服于比自己强大的物种，那么妖鬼也一样，既然楚蕴比昨晚的任何精怪修行都要高，是不是和我成契的，是她。
但我身上并没有任何标志，我存着一点幻想，盯着桌子上摇曳的红烛，半宿没有睡觉，一直到后半夜，我心心念念的姐姐都没有来。
“快起来！尸体复活了！李老仙儿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到半夜的时候，有人咋咋呼呼的敲响了道观的门。
师父拉着我冲了出去，发现村口围了一圈人，先前死的那几个人全都在，除了被吸干了血的女子，其他人全都面色红润，活生生的站在那里，浑身都是泥土，像是刚从地底下爬出来。
只是表情都浑浑噩噩，我过去听了听墙角，他们都齐刷刷忘记抬轿那一段记忆。
离奇复活和突然暴毙我都不在乎，但隐隐约约我觉得，这件事情，肯定和昨晚楚蕴的出现有关系。
我灵光一闪，马不停蹄的跑了回去，在案台上点了三炷香，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认真的说：“楚蕴姐姐，我知道你在，你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师父就站在外面，并没有阻止我，可能事情的发展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跪在地上一直等，直到香灭，空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楚蕴的身影显现在我面前，还是动人心魄的美貌，只是相较于之前，多了几分疲累。
师父睁大眼睛，冲进来揽住了我，强迫我俯下身子，恭敬的说：“大仙既然能食人魂魄又将人送回来修为定深不可测，小徒年少不知事，有怪莫怪，还望大仙收回契约，好让小徒安稳的走完下半辈子，需要什么供奉我定会尽数奉上。”
“那些人并非我所伤，你应当知道妖物化形的艰难，那日我化凤之时，此地鸟妖想趁虚而入被我重伤，吞食两魂，后休养时又连诱八人，野坟异像应该也是因此，直到昨日，我才彻底消灭它，只是，那名被吞了魂魄的女子实在救不回来了。”
她果然并非鸟妖，那些人也是她救的，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楚蕴又笑了一声，拨开我的后颈，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说：“这花纹便是契约的证明，但这孩子的命格有些特殊，寻常人的灵魂和肉身应当完美契合，而长岁，生魂肉身却是分离状态，他的智力体力又皆为正常，属实奇怪。”
见楚蕴提到这一点，师父猛的起身，皱眉呈防御状态，又挫败的落在地上，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叹了口气：“算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自己也迟早会知道，只是大仙你…”
“愿闻其详。”楚蕴宽慰道：“一个极阳离魂还不至于让我癫狂，反而我们定了契，从今往后，我得护他周全。”
师父方才放下心，将手中的罗盘放在桌案上，长吁一口：“这孩子，被换过命。”
短短七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皱起了眉。
在我学习玄门秘法皮毛时，看过关于换命的禁术，之所以叫禁术，就是因为它的条件苛刻代价巨大，连邪门歪道的术士都不愿意试验，成功的几率大概是百万分之一。
而这么稀缺的概率，却让我撞上了。
师父接着说：“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知道长岁的父母本来不该死，而他也应该远离这些阴事，长命百岁。”
宋长岁，谁不道一句好名字，可惜被偷走命格之后，这就成了讽刺。
这句让我直接破防，克亲命要说完全不在意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在我慢慢接受的时候突然告诉我这些都是我替另一个人承受的，谁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我当下就要爆发，只是在刚说一个字时就被楚蕴抱住。
温软的躯体和轻柔的拍打轻轻松松化解了我的愤怒：“有违天道之事必得天谴，初相识我便知晓他身上的异常，放出分身也是看看他值不值得救，熬过十二这个坎，我给了他一场美梦，他还能保持本心不为我美色所动，坚持追根溯源，这下又有了契，这孩子，我得救。”
我不敢言语，不为美色所动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这楚蕴美则美矣，怎么胡言乱语呢。
说到最后，她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救他可以，他得跟我走。”
“也好，找到那个换命之人，还他原本的命数。”
两人一来一往，就决定了我未来的走向。
但第二天，她又消失了。
我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见到她的人，师父坐在门口抽着草烟，看我忙上忙下，喟叹道：“不管是妖是仙，她既然和你产生了纠葛，就不会扔下你，等着罢。”
年岁尚小的我直愣愣的问：“她动辄千百岁，我只有短短百年，还可能活不到那个岁数，现在，我想活下去。”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师父哪里，他猛烈的咳嗽起来，梨木椅子发出咯吱的声响，我顺从的帮他拍了拍背，又点了三炷香在门槛上，小声嘟囔：“我还要给你养老呢，我可不能死。”
师父最近老的太快了，好像从精神俱佳到两鬓斑白只用了小半月，竟透出了点油尽灯枯的疲态。
我开始害怕，害怕他哪天就一命呜呼。
“长岁，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隔壁的小黄大…”
我没空理会这个奇妙的比喻，我满脑子都是向来沉默寡言的师傅说这个的用意，人家说，上了年纪的人开始缅怀过去，一个可能是他老了会胡思乱想，另一个可能就是他对现世放下了。
师傅显然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伤春悲秋的人，那么，只有另一种。
“师父，你不要说了。”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内心生起，眼眶不受控制的留下泪水。
师父强硬的推开我的手，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抚摸着我的头，坚持的说：“不，这有关你的性命，我要说。”
“十二年前，闹饥荒，大家过的都不好，你爹妈没结婚就生了你，生了又养不起，每天都吃糠咽菜日子过的很清苦，突然有一天，他们抱着你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就盖起了小楼，多了一大笔钱，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
“但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双双死亡，那以后就流传起了克亲流言，没人敢要你，我一个孤寡老汉倒是不怕，就把你带了回来，抱回来才发现你的魂不对，少了一窍，不影响智力就没告诉你，现在才明白，是被你那栽怪的爹妈送给别人换了命！”
说到这里，师父语气急促，还带着悔恨：“怪我啊怪我…如果当时顺着查下去，他俩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在井里住这么多年…咳咳…”
我其实对这些没多大印象，习惯了井里的生活也没觉得不适，安慰道：“没事的师父，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师父皱眉，神情是不容反驳的固执：“不！你得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
“熬过十二还有二十四，每一轮都有大劫，如果不掐断源头，你会被困在这个命格里，走！快走！”
他越说越激动，竟然咳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