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女的再次出现,让本来捉摸不定的局势更加诡谲。
偏偏她行动和说话都与常人无异,王冕不是新人,外形可以伪装,但记忆不会,于是,在路人女完整叙述了现实世界的事以后,他也稍微放下了警戒心。
不过令大家都奇怪的是,路人女从头到尾不跟别人交流,只听王冕的话,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其他关系,鉴于陈旺的恐怖,路人女的异常被归为惊吓过度。
秦无究老神在在的托着杯子,看着像蛞蝓一样黏在王冕身上的路人女,随口道:“从背后看,她比昨天瘦了一点,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了。”
我斜睨他一眼:“这时候还有空品鉴人家的身材,看来对下午的出货手到擒来?”
秦无究摇头,促狭道:“这么关心我怕我看上她?”
没等我反驳,他又恢复了正经,认真道:“一晚上的时间你觉得可能瘦这么多吗,如果是真的外面健身房都要失业了,害怕是精神受损,和肉体没有关系,而且她的头发,也过于长了。”
我仔细的观察,聚精会神时五感特别明显,鼻腔似有若无的闻到了一丝铁锈味,有点像猪舍铁钩上干燥的血皮。
“这是什么味道?”
秦无究显然也闻到了,漫不经心的说:“从路人女身上来的。”
她喷了很重的香水,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恶毒和腐朽,遮盖不了。
“猪猡们,你们还没有找到陈少爷的玩具吗!”愤怒的陈旺比之前更加活跃,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像快得到心爱之物的疯子。
秦无究拧眉望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越到后面他们的限制也就越少,看他的样子,临界点快要到了。”
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死亡人数够可以出去是对我们的保护,那么恶鬼们也应该有限制,通关时间越长他们越开心,那意味着,乱杀。
苏闵不愧为上层人才,这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直视陈旺的眼睛,朗声道:“你不说是什么我们怎么找到陈少爷的玩具,要不让他别玩了?
“陈少爷喜欢的东西,她身上有。”陈旺巡视一圈,在王冕路人女的身上停顿片刻,看着苏闵恶毒的说:“你身上也有,陈少爷喜欢新鲜的玩具!”
新鲜这个词就很耐人寻味,玩具可以是陈旧的破烂的好看的丑的,唯独不可能是新鲜。
除非……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笑声响起,是哥布林般抱着皮球的陈少爷。
陈少爷站在阴影中,兴奋的颤抖,皮球从手里掉落,径直滚向餐桌。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陈静刺耳的尖叫,人们看清了那个皮球的真面目,原先他抱着时漆黑一团都以为是陈旧掉皮,这会儿因为滚动时磕到桌角,才发现,那不是皮,是被结在一起的头发。
现在头发散开,底下的样貌铺陈在众人眼前,空洞的眼眶,干瘪的皮肤,整个状态已经成了青绿色,皱在一起贴在骨头上。
怪不得陈旺说陈少爷喜欢新鲜的,人头皮球当然是新鲜的最好看。
陈少爷垂涎的望着陈静,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在一米处停下,神经质的笑。
“陈少爷喜欢你!陈少爷喜欢你!你的头骨最好看!陈少爷想要新皮球!”
陈静头顶发凉,已经吓破了胆子,惊叫:“滚开!你这个恶鬼,滚开!”
本来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环境,看见猪头人是镇民,是活生生的人就胆子更大,却没想到最恶心的东西来自身边,陈少爷这几天一直在旁边玩皮球,那皮球还滚到过脚边,现在,她害怕的要发疯。
那骷髅空洞的望着她,像在索命。
“陈静,冷静一点。”安慰她的是坐在旁边一直平静的楚楚,她涕泗横流,楚楚却只面色有些发白,这姑娘心真的大。
楚楚看她冷静下来,弯腰抱起了那个怪异的人头,郑重的放在陈少爷的手里,轻声道:“没有人会给你提供新鲜的玩具,小朋友,你先将就用吧。”
因为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声音很温柔,不愧做过保育员。
楚楚看陈少爷乖巧的没入阴影,转过身腼腆道:“我的研究生读的法医,经常接触尸体,所以这种东西不太怕,也不能激怒他。”
苏闵笑道:“真巧,我弟弟最想做的就是法医,希望他以后也想你这么勇敢。”
百骨惨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我深刻怀疑这次鬼域出去以后,他再也不想做这个行业了。
秦无究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们的互动,偏头问我:“你猜,那个放香烛的人下一个目标是谁?”
“人?”不应该是恶鬼吗,毕竟前一晚上是陈旺一家人放的。
“晚上你就知道了。”秦无究高深莫测:“前提是我们活着回来。”
我好奇心不是太重,但秦无究太恶劣,明明可以当时说偏要揣着,我不想如他的意,于是追问道:“为什么确定是人?”
秦无究忍笑:“你这是在跟我较真吗,以前你从来不会追问的。”
我没好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好好。”秦无究做投降状,低声说:“我用了些小道具,证明陈旺昨晚一整晚都在屋子,所以这个放香烛的人,肯定在我们这几个人之中。”
我:“你有道具那前几天晚上还会出事?”
秦无究:“道具是我上一场鬼域的奖励,很鸡肋且只能用一次,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昨天晚上他俩不在,是有人搞鬼的大好时机,不过对方也很聪明,挑了两个看起来最好解决的,如果放在秦无究门口,不仅得不偿失还会暴露。
我扫视了一圈众人,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抛开昨晚不在的路人女陈静,剩下的苏闵兄弟楚楚都是我觉得信任的人,常伟不太了解,他的性格可能会干出这种事,至于王冕,也有可能。
但死掉的都是王冕自己的人,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败坏自己的名声,毕竟他们这种组织最看重信誉。
那么,只有常伟。
但也不像,常伟现在的害怕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不住的咽口水,生怕自己被陈少爷再惊吓一次。
一个心理素质强到明知道会害死别人仍然放香烛的人,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到,除非他演技超绝,不然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猪猡们,时间到了,你和你,十分钟跟我去出货!”一直被忽视的陈旺声音又提高了些,房屋震颤。
他指的正是昨天推测出来的王冕和秦无究,看来并没有人撒谎。
王冕扒拉开路人女,这是他带队唯一剩下的一个雇主,自然要好好保护,于是说道:“想活着出去,就自己找线索,那个陈少爷很古怪,我们走后,你去调查一下他的房间。”
百骨刚想告诉他们陈少爷房间什么也没有时,路人女却大叫起来:“我讨厌陈少爷!我讨厌陈少爷!他又丑又恶心,他的房间像个垃圾场!”
这一句让王冕的神经断了,他转瞬退到了路人女对面,保持几米的距离。
路人女昨晚上是在陈旺的房间,前几天也没有接触过陈少爷,现在无缘无故对陈少爷这么大的敌意从何而来?
路人女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眼神躲闪,无辜道:“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也去过陈少爷的房间,我有洁癖,他的房间太恶心了。”
百骨和楚楚对视一眼,低下了头,这女人说的也不无道理,陈少爷的房间确实很乱。
王冕没工夫和她扯,和秦无究一起走出了门,神情紧绷,对比云淡风轻的秦无究,才像个面对危险的样子。
我默不作声的跟着出去,王冕诧异道:“怎么,送死还要带着情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秦无究不咸不淡的说:“你怎么知道是亡命鸳鸯不是比翼鸟,更何况,对你来说是送死,对我们来说就是出去遛个弯。”
王冕奇异的没有发火,嗤道:“等到了地方再嘴硬也不迟。”
一路无话。
陈旺早就在猪圈等着,在我跟上来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却没说什么。
他用的是老式的架子马车,两头猪正趴在笼子里不住喘气,我仔细看了看,见不是那两头嘴角流血的,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王冕听见他的叹气,嘲笑道:“看来有人也不是不怕么,见个猪而已吓成这样。”
我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如果他们的猜测正确,最后有王冕后悔的。
陈旺出了木屋就不再说话,像沉默的巨人,闷不做声的走在前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离木屋越远他的步伐就越缓慢,甚至于迟钝。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陈旺突兀的停下脚步,转过头三人才看见他在大喘气,像是累极了,与此同时,他们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好像被抽走,几乎站立不稳。
笼子里的那两头猪,也没了声响,我一惊,看它们的肚子还在起伏,稍微好受了点。
秦无究不受影响,看着跪倒的两人,皱眉:“你们怎么了?”
我强打起精神,费力说道:“这个地方,有问题,我的体力好像透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旺消失了,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触目所及是大片的树林,巨大的树根盘踞在周围,像吃人的恶鬼。
天色骤暗,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潮湿的腐烂树叶携裹着腥气撞上肉体。
鬼气沉沉的大雾中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秦无究将我和王冕轻松的提到某棵大树旁边,佝偻着身子,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先出现的是尖锐的长牙,然后是狰狞的巨嘴,那是一个巨大的猪头,不是镇民那种劣质品,是那天晚上袭击小屋的那头,好像有些不一样,比之前更大了。
三四米的巨型猪头人夯哧夯哧的走向马车,大的过分的手几下就拆开了笼子。
下一瞬,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冲入耳膜,秦无究按下虚弱想看清的我,挡住了他的视线。
在秦无究的冰冷目光中,猪头人面前是蛮力撕开的肉猪尸体,内脏流了一地,七零八碎的踩在脚底,猪头人恍然不觉,连骨带皮囫囵吞下了那两头猪。
最后连内脏也没有放过,连同地上的树枝一起,送进了嘴里。
这生猛血腥的画面让偷看的我范围,喉头翻涌。
那两匹马也没有逃脱被吞吃入腹的命运,三两下就成了尸体。
有眼睛牵连着其他组织掉落在地,冰冷的注视着猪头人恶心的动作,仿佛旁观自己的灭亡。
别发现我们,别发现我们,别发现我们,我无力的祈祷。
可天不遂人愿。
饱餐后的猪头人仿佛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喉咙发出桀桀的怪笑,树林更黑了,雾气有如实质,黏在身上几乎透到骨子里。
猪头人离他们躲藏的树根越来越近,我全身力气只剩下一只手还可以动,嵌进自己的肉里来保持清醒。
王冕能好一点,疲累的倒在树根上,从身后掏出一把短刀,递给秦无究。
秦无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刀接过,猛的冲了出去。
他的身形在我眼里成了一个残影,快的像风。
须臾和猪头人缠斗在了一起,猪头人攻击狠辣,但秦无究胜在灵巧,一个滑铲便到了猪头人身后,寒光乍现,他对准心脏猛的把刀插了进去。
“铮——”
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把刀就像碰见了什么硬物,成了两截。
秦无究动作不停,一个弹跳到了猪头人的背上,勒住它的脖子,从指尖滑出一片寸长刀片,目光坚决的直指太阳穴,猪头人好像明白了他的动作,开始疯狂挣扎。
几下没甩掉秦无究,它向前俯冲,秦无究被他弄的措手不及,刀片仍然很稳,又是一声脆响,太阳穴也仿佛钢铁铸成。
“秦无究——!身后!”
我惊叫,他现在才明白猪头人向前的动作是为什么,因为身后有棵四人环抱的大树,它借着这股力往后一靠,秦无究就会无处可逃,被拍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