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究沉思片刻：“下午的两个出货人是我和王冕，不过你们别高兴太早，毕竟晚上还有危险，所以，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不如趁现在找找通关的线索。”
秦无究摆摆手，拉上我自己走上了楼梯。
其他人也四散开来。
“那我呢？”
我看他一通分析，想象中两个人应该一起行动，没想到最后是和王冕。
秦无究笑道：“他只说两个人不能少，没说不能多啊，我们一起去。”
“如果这是危险的触发点呢？”我站在第二道阶梯处，被阴影笼罩。
秦无究只能看见他蓬松的头顶，靠近鬓边的几根发丝翘起，有些俏皮，片刻后收回目光笑道：“去出货已经是鬼域认为的百分百死亡了，你还怕什么？”
“也是。”迎着窗框投进来的光，我上前一步，踏入光明。
两层楼梯不长，扶手有些旧了，很多生了虫洞，一触碰就有细小的灰尘，在灰尘中，人的面目就会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跟在秦无究身后，看不见他总是带笑的脸，我竟然觉得他高大的身影有些落寞。
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强大、自持、却又随性，像拥有绝对的自由，什么都困不住他，可我知道他的内里不是这样的，他一直在实验室长大，从小被迫接受自己和他人不同，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和他的肉体没有关系，甚至连灵魂都不明白是由什么物质构成。
他是孤独的。
我不经意随口说：“你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和别人建立关系。”
秦无究打开失踪两人房门的手一顿，并没有回头：“怎么说？”
“除了天生的领导力以外，你并不会主动和别人搭话，不管是苏闵还是王冕，你都会让自己保持一个距离，前者我开始以为是你的朋友，但知道他是监控者后，你那些举动应该是表演出来的吧，就连坦诚的陈静，你也不信任。”我声音很放松，像在陈述事实。
男人转身，已经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低头：“小长岁，你是变着法的说我虚伪？”
我见他又恢复了那个假笑面具，没有接这个话题，随口道：“你当时是不是真的想让那个陌生人去树林？”
不是质问，不是愤怒，只是像在说今天天气好不好。
“……是。秦无究动作不变，指尖好像轻颤了一下，良久：“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考量的事，从小的教育告诉我在危险状态下应该选最优方案，她去探路是最好的选择，弱者总会被舍弃。”
这毫无道理的强盗逻辑让我笑出声来：“谁教给你这些的？”
秦无究摊手：“别忘了，我的一生是为鬼域活着的。”
鬼域里生死有命，怪物可怕，人也可怕，基本不会有人在鬼域里产生情感，在自己和别人的生存面前，相信谁都会犹豫，秦无究是国家研究鬼域的唯一来源，他的价值不能用俗物考量，而他为了研究又不得不进去鬼域，所以为了确认他的安全和研究价值，从小接受的观念肯定是以自己的生存为先。
我理解考量，我唯一不舒服的点就是秦无究好像对自己是个人这件事情没有认同感，他觉得自己是个机器。
表情，动作，甚至连痞气的性格都一板一眼，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为了写作找了很多的素材，接触过无数不同性格的人，秦无究就像套着一层壳子，这种差别很细微，但我就是知道。
闻北还没有下落，仅凭我和秦无究两个人的相处，没有一次愉快的。
“不。”我直视他，坚定道：“你是为自己活着的，只要有思维，就对自己有绝对的支配权利。”
秦无究挑眉，只觉得他的目光过于热烈让他招架不住，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低声道：“打嘴炮有一手，我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为了国家大义牺牲自己的苦情男主角了。”
我感受着眼睛上传来的温度，平静道：“倒也不用拔高到这个层面。”
秦无究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没有人胁迫我，鬼域对我是真的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如果你的弟弟还在，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我说不来，但这就是我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猜测了半天反而背道而驰，我倒没有不好意思，埋怨道：“那你不早说。”
“那你也没问啊。”秦无究推开门，有些不自然的说：“不过，你对陈静那个事情真的很在意？”
我：“有的人注重理性，有的人注重感性，前者像你，后者如我，没什么对错。”
所以我只是随口问问，秦无究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又高兴了不少。
秦无究边检查屋子，边无奈的说“你是第一个看出我伪装的人。”
我弯起嘴角，主动打破了沉重的氛围，温声道：“第一次被识破催眠，第一次被称为伙伴，现在又是看破伪装，合着我就是你的克星对吧。”
“有可能。”秦无究回答的颇为认真。
我：“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我们也算是苦中作乐了，赶紧找找线索吧，毕竟两个大活人。”
“嗯。”
两人分工明确，查的很仔细。
和我他们睡得地方一样，两张床，一个柜子一个书架，这些地方两人几乎掘地三尺，但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我将目光投入了那两张床，苏闵他们看的并不仔细，所以房子里的东西都在原位，被子被掀开一半，血迹就在枕头下方和床单的交界。
“没有喷溅的痕迹，滴落状，这个位置是头部，像是从脸上垂直流下去。”秦无究又站起身到了窗子前。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毛骨悚然，皱眉道：“但没有挣扎，如果是脸部受伤，手脚又没问题为什么不跑。”
“这里是鬼域。”秦无究又提醒了一遍，随口道：“记不记得多出来的两头猪？”
“记得。”我顺口回答，脑子里闪过那两头猪的形象，他们嘴角也往下滴着血，悚然开口：“你的意思——”
“找的怎么样了？”
刚出口的惊呼被来人打断，我定睛看去，门外站着楚楚和百骨，正疑惑的望着这边。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楚楚疑惑。
我努力压下不适，勉强笑道：“没什么。”
和秦无究对视一眼，他们都隐瞒了自己的猜想，现在说出来一会让大家紧绷的心情更上一层楼，而且没有结论的事情也容易造成恐慌。
刚才的安排，我两人来楼上，江家兄弟去陈旺的房间，楚楚找陈少爷，王冕和常伟负责仓库和外围，却没想到百骨和楚楚两人竟然凑在了一起。
“苏闵呢？”秦无究说。
百骨拿起手里的一叠纸片，小声说：“陈旺在房间里，我哥怕太危险就一个人去了，我就和楚楚去找了下陈少爷的房间，发现了这个，他还没回来，我们就先来找你们了。”
因为级别不高的原因，这家人的交互性并不强，除了发布线索几人都不常在家，这也让搜线索的行动轻松不少。
看着百骨两人的奇怪神色，接过了那一叠纸。
粗糙的纸张不过巴掌大，裁剪的并不整齐，像是被撕扯过，上面用红色颜料写满了英文，应该被人经常拿出来把玩，纸张皱的不成样子，勉强才能认出来几个单词“鱼、死、完了”。
秦无究只闻了一下，就说：“是血。”
楚楚凑过来：“石头？杀死？陈…陈…”
会是我们要找的鱼澄石吗？
“陈旺。”收到楚楚疑问的目光，百骨又解释道：“应该是这个，这家人全都是恶鬼的名字。”
楚楚：“可他们并没有活着的姐姐或者妹妹啊，这个人又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已经被恶鬼陈旺杀死了？”
我想起昨晚上看到的四个墓碑，低声道：“也有可能陈旺就是那个东西，是从来没出现的第四个恶鬼，蛰伏在暗处，也许昨晚上消失的两个人就和他出现有关，不过不知道她的出现机制是什么。”
陈旺从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但他和秦无究一调查镇子就出了事，很难让人不多想其中的联系，秦无究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胡思乱想。”
百骨小声说：“用血诅咒，那他们两姐弟的关系好像不是太好。”
我回神，才接道：“我突然想起来，陈旺房间不是有个暗室，可能陈旺就住在那里。”
百骨霎时白了脸，磕绊道：“我……我哥已经去了。”
按照苏闵的能力，引开陈旺在进入房间不是难事，不过里面还蛰伏着其他危险那就说不准了，陈旺的危险程度可能在三人之上，从她悄无声息的袭击两个成年人就可见一斑。
虽然没有见过陈旺本人，但基本确认昨晚上是她，因为陈旺三人想掳走两人的动静实在太大。
四个人一溜烟下了楼，却见苏闵正衣冠整齐的待在楼下，脸色不是太好看。
百骨跑过去，高兴道：“哥，你没事吧，没有碰见陈旺吗？！”
“什么陈旺？”苏闵狐疑一秒，从背后抓出一个年轻姑娘，冷声说：“刚把农场主引开，就撞见了这女人鬼鬼祟祟的在房间里，差点搅了局！”
那女人闻言抬头，我立马皱了眉，正是那个前一晚上消失他们以为被变成猪的人，现在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猜测都不再成立。
我最讨厌的就是搅局的人，但这几个说自己来旅游结果被困在这里的搅屎棍，显然就是如此。
名字也很难记。
女人好像已经被吓傻了，怎么也不肯开口，颤巍巍的身体像秋风中的枯树，摇摇欲坠。
直到王冕进门，女人猛的扑过去，惊叫着说：“王哥，救，救救我。”
王冕扶起女人，抬头就对上了众人别有意味的眼神，脸色阴沉，却仍忌惮的望着女人：“路人女，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叫做路人女的女人虚弱的说：“昨天晚上我肚子疼，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农场主的房间，刚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回来了。我太害怕了，躲到壁橱里刚才才出来。”
“王威呢？”这应该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路人女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
王冕到底身经百战，也没有放松警戒心，本来失踪的两个人竟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能自圆其说，不管怎么都有些奇怪。
偏偏她的说法没有漏洞，让人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王冕：“你几点出门的？你确定出去的时候她还在床上？并且你没有听见过任何声音？”
路人女眼底青黑，惊惶摇头：“他怎么了吗…我出去的时候大概凌晨两点，没什么声音啊。”
……
在众人审问路人女的时候，秦无究已经拉着我走到了一边，他审视的看着恐惧的女人，拧眉问道：“我，你觉得这个女人可信吗？”
就像看秦无究一样，那个女人的表现很正常，但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些奇怪。”
“我也觉得。”秦无究将手里的东西展开，那是猪头人出现的那天晚上的香烛，已经只剩下根了，他沉声道：“有人在他们的门框上放了香烛。”
我：“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们三个跑的飞快，我追的上吗。”卖委屈完秦无究接着说：“这女人不对劲，不过先别告诉他们，别打草惊蛇。”
我了然，看着路人女就更加警醒。
这种香烛看来不仅可以吸引猪头人，也可以吸引陈旺。
不管香烛是谁放的，按烧掉的程度起码是零点以前放的，那路人女竟然说三点出门，她是被迷晕用灵魂出去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看路人女就觉得哪哪不对劲，可能他的眼神太过明显，王冕转过头不高兴的说：“既然路人女回来了，昨天怀疑你们就是我不对，给你们道歉，不过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是有点碎嘴？”
我被说的一噎，秦无究上前大马金刀的坐下，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路人女，对方的身体猛的一缩，他才像心情好了一样：“你也太自恋了，我们讨论点家庭琐事你就赶着认领，是不是还想着我呢，别想了你连我家洲洲脚指头都比不上。”
我为他的不要脸震惊，为了大局忍了这口气。
王冕气的站起身，声音嘶哑：“你他妈——”
“别动手别动手，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我们是来找鱼澄石接触诅咒，而这些人就是一群没有礼貌还以为自己在玩密室逃脱的傻子，跟他们说话我都怕脏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