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一只纯黑色的猫直勾勾的盯着这里,很是熟悉。
刚开始进白城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看见三两只流浪猫在楼道口悠闲的溜达,其中一只小黑猫特别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只小黑猫通体乌黑,只脖子处绕了一圈白色的花纹,它总是睁了灰蓝色的眼冷漠的看着来往行人,或许用冷漠这个词语不太恰当,因如从这只猫的体型来判断它的年龄,是绝不会超过一岁的——一只存在不到一年的猫,它懂得冷漠这种情感么?
可奇怪之处就在这里,一年多前我发现它伏在围墙上的时候,它只有我半个手臂的长度,如今我从它身边走过,发现它仍是那么大。我的疑惑随之而来,难道它不会长大?
后来,我从附近那些三姑六婆的闲侃流语里听到,附近的老居民都称那只黑猫为‘老猫’,听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讲,这个老旧的小区在七三年刚落成的时候,这只猫就一直在了,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牵绊住了它,三十多年来不肯离开。
听人说这只猫出现至今就一直那么点大,最喜欢伏在车棚旁边的空地上晒太阳,阴雨天就没人知道它在哪里了。
有一次我买了些熟食回家当晚饭,进了小区,老远就看见‘老猫’趴伏在车棚子旁边的角落里,我一时兴起,取了些碎肉来喂它。老猫闻见香味,并未表现出一般野猫见到吃食的那种猴急劲,它就只是凑近闻了闻,抬起头望着我,澄澈的蓝灰色猫眼将我戏谑的表情一展无遗。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之蹦出一句话:这真的是一只猫?”随后我收起逗弄的心态,从旁边的花坛子里捡了片叶子,将碎肉放在叶子上,放在老猫身边。
老猫伏在那里安静的吃着,我小时候也养猫,但从来没有见过哪只猫吃饭都能够吃的这么……优雅。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我见到它,只要我见到它的时候手里有食物,我都会请它饱餐一顿。尽管如此,老猫对我的态度也没有‘热’起来,令我稍稍失望。
小区里有一群小孩子,大的小学二三年级,小的可能只读幼儿园,他们经常三五成群的在小区里变着法儿顽皮,放放爆竹,滑滑旱冰,捉迷藏,爬屋顶,或者欺负小猫小狗。而那些有人领着的猫猫狗狗他们是不敢下手的,于是那些流浪的小动物就成为了他们最感兴趣的娱乐。
老猫也是他们欺负的对象之一。
那日我在自家的阳台上坐着,阳光暖暖的,晒的我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哄笑声赶跑了瞌睡虫——我不喜欢小孩子就是这个原因,又吵又闹,年幼无知,不得消停。此时吵我午睡的正是小区里那一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
他们不知用什么方式逮住了老猫——老猫尽管‘年纪’大了,溜窜起来可一点不含糊。那些小霸王们捉住老猫的四肢,按住它的脖子,长的最壮实的男孩子正往它的嘴里灌着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可能是泥水。
我立即喝止,可为时已晚,孩子们一哄而散,老猫四肢抽搐着,不停的呛咳,嘴边不断溢出黑糊糊的液体。
我见它情形不妙,马上盛了碗清水奔到楼下,可楼下哪里还有老猫的踪影,我端着清水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毫无它的踪迹。
老猫这么与众不同,因该没事吧。
我望着那些毫无负罪感仍旧在玩耍的孩子们,默默为它祈祷。
之后的几天,我由于工作忙碌的原因日日迟归,也再也没有见过老猫趴在车棚旁边晒太阳,我渐渐的将这事儿搁在脑后了。
到了周末,尽管天气不好,我照习惯搬了把竹椅子到阳台上,刚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下,就见对面楼房拐角边有个熟悉的影子静静趴在那。
是老猫,我又想起之前它被孩子们欺负的情形,终于放下心来。
可今日天气阴郁不见阳光,它趴在那里做什么?
我疑心顿起,离开椅子走到阳台另外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拐角处望去。
原来拐角外的小巷子里还蹲着三四只野猫,而老猫的样子就像是在教授它们什么。我心里涌现出奇怪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野猫们终于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盘。
此际正是各家炊烟袅袅之时,玩到疲累的孩子们在家长的唤喊声中陆续归家,饭菜的香味浮动在小区的各个角落里,这是一种很温馨的味道。
我心里仍然顾念方才老猫奇怪的举动,忍了腹中饥饿,站在阳台上留心观察它。只见老猫趴伏在原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只豹子在暗处伺机等着猎物上门。
而它现在就蹲在那里,如同几年前一般。
踏下车厢的那一刻,我仿佛带着A踏入了地狱。
隧道里并不黑,那种淡淡的橘色光芒充盈在这里,将一切都镀上了这种诡异的颜色,令人感到异常的烦躁和不安,好似走在一个长长的火炉里,可周围的温度却并不温暖,我身着薄薄的衬衣在寒风里飒飒发抖。
我们跟着人流向前走动,这个前进的速度非常慢,直至将我的耐性磨光。
“照这个速度,即使走到明天早晨也走不到车站!”我朝前面的人吼道,只希望他们能够快一点。可前面的人连头也没回,继续以龟行的速度缓慢的前行。
A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一向不是冲动易怒的性格,可周围的气氛诡异的令人受不了,如果不吼刚才那一声,我的恐惧恐怕会将自己压垮。
走着,走着,我觉得脚下的路变得湿软起来。
“奇怪,这里施工的时候没有弄好么?怎么还是泥地。”我纳闷的看着脚下脏兮兮的泥土。
“你发现没有。”A颤声道,“铁……铁轨消失了。”
“真……的。”我猛然注意到,原本清晰的列车轨道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们走的路也越来越宽,不像是在隧道里。
“这是哪里。”A的嘴唇有些发紫,她的眼里只剩下迷茫。
“啪”的一声,我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脚趾被硌的疼。
“啊!!!”突然,A的惊叫声刺激了我的耳膜,顺着她颤畏的指尖望去,我看见一截惨白的物事横在我的脚边……
那……绝对不是人的骨头,绝对不是……
我额头的冷汗蜿蜒的流下来。
环顾四周,除了一队整齐的乘客和橘色的淡淡的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到底是哪里?
猫也不见了。
“别吵到别人。”突然,那个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列车司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愕然的抬起头,可只能看见头顶处一片漆黑。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我愤怒起来,指着头顶骂道,尽管我知道那里可能只是个播音器。
“恩?”那个声音好像有些迟疑了,你是……原来如此,你怎么也下车了,快回去。”
“什么意思?”我更加一头雾水,不是你这家伙让所有人都下车么,怎么又突然让我回去?而且那个车厢里闷的无法呼吸,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
“你的号码。”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理会我的愤怒,自顾自接着问道。
“什么号码,哈?”我甚至被他气笑了,这他妈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游戏?
“你的号码。”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厌其烦的反复着这句话,尽管我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快些,否则就来不及了。”他继续催促道。
其实直到现在,处于愤怒中的我仍然以为这是一场恶梦,只要时间到了,恶梦就醒了,可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生生的疼,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现实。不过这疼痛倒是令我混沌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仔细寻思“号码”这两个字,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醒。
“3415。”一个数字脱口而出,我甚至还来不及细细咀嚼他的正确性,手腕上的剧痛又令我龇牙咧嘴起来。
“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手。”一只狰狞的爪子抠进了我手腕的肉里,似乎还刺到了骨头。
我抬头,眼前哪里是A美丽的脸,只有一只腐烂到一半的脸幽幽的对着我。
“啊——”尖叫声脱口而出,我用力甩去掐入肉里的手,尽管很疼。可那只爪子仿佛已经与我骨肉相连,任凭我怎么甩,也甩不去。
这个丑陋的怪物绝对不是A,绝对不是!
“破坏规则,该死。”个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大吼道,奇怪的是,我突然觉得这声音竟充满了一股浩然的正气……
那只死掐着我手腕的爪子被什么东西振开,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
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将被带离这里。
“A!”我大叫着,试图在最后一刻找到她。
“快走吧,她没有号码,将被留下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回答道。
“为什么!”我继续大吼,脑子涨的厉害,好像一百只破锣在敲打。
可即便我喊破了喉咙,那个奇怪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感觉什么东西从头顶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视线清晰起来,我看见,我的那一顶米色的宽沿编制帽,掉在我的脚边。
原来……真是梦啊。
太好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取出手机看了时间08:49。
我偏过头,打了个哈欠,说道:“A,快到了吧,我做了个怪梦呢。”可我的隔壁,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额……”我尴尬的笑了笑,说了声对不起,心里埋汰着那女人怎么中途就下了也不叫我,难道今天她是去拜访客户,不直接去天枢?
算了,不管她了。
到达天枢的时候,我取出员工卡刷了一下,时间正好是:09:00。
暗自庆幸着今天终于没有迟到,还特地到楚天河的办公室门口晃悠了一圈,看见楚天河正拿了资料准备去会议室。
“啊,宋长岁,今天A会去客户那里,可能晚点来天枢。”那女人不仁我可不能不义,先帮他和楚天河打个招呼才行。
“A,谁?”楚天河似乎没听清,反问我。
“A啊,ALi!”我内心里实在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你睡糊涂了啊,我们天枢只有个AnnLI,哪里来的ALI!”楚天河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我,只差拿他那堆厚实的资料来敲我的头。
“啊?”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而且楚天河也是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实在不可能和我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啊什么呀,快去准备开会了,难得早来就不用做事了?”楚天河教训完之后扬长而去,只剩下一脸呆愕的我。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楚天河会不认识A这个人?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疯了一样的冲进办公室,跑到A的座位旁,气喘吁吁。
只见那个原本是A的座位上,堆满了杂物。
我不信邪,抓了懒鬼张的衣领子,恶声恶气道:“A是不是坐在这里的?”
可能被我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坏了,懒鬼张的声音都带了结巴,“什么……A,这里一直是空位置啊……宋长岁一直想招人却没有招到。”
我继续不信邪,冲到娇小可人的文员楚楚面前,那个小女孩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竟然以为我要非礼她。
“A和你关系最好了,你总记得她吧?”此时我的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我……我不认识什么A,你不会又做恶梦了吧。”楚楚尽管很怕我,但还是用关切的语气询问着,她的确是一个娇小迷人的女孩,可是……
此时的我被一种恐惧的感觉笼罩着,实在无暇欣赏。
我又发疯似的冲出业务办公室,推开人事部的大门,管理部的大门,甚至后勤部的大门。
全天枢上下,没有一个人认识A,没有任何档案能够证实她存在过。
我又打电话到她家,接电话的却是个男人,狠狠的告诉我吵了他的美梦,又狠狠的告诉我打错了电话,再狠狠的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双手掩面,无力的在天枢的走廊上蹲了下来。
A,彻底从我的身边消失了。
空气一般,无影无踪。
——而那个陌生的QQ号,无论我向他发出怎样的请求,再也没有亮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