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圆悄悄地离开了工地,曹光达在领导面前丢了面子。领导走后,他问史青厚,史青厚根本就不知齐月圆的去向。史厚青把蒋师傅叫了过来,蒋师傅说,他也很纳闷,他是跟在领导后面,突然就消失了。
曹光达非常的生气,史青厚更是恼怒,他指责齐月圆目无领导,要罚齐月圆。曹光达问,你能怎么罚,他们就是个农民工,出来是混生活的。史青厚说,罚他们的工程款,扣工程款,不给这些人惩罚,就无法治住他们。
站在一旁的蒋师傅赶忙抢着说,不能罚,不能罚,我们争点钱不容易啊。你罚我们多干点活也行,就是不能罚钱。我们就是为钱出来卖命的。
曹光达说,快去把齐月圆找回来,找到后让他快点来见我。
蒋师傅到了工地宿舍,牟文州正躺在床上。见蒋师傅一到,立即坐了起来。蒋师傅问牟文州:“你为什么不去帮帮齐月圆。”
牟文州说:“蒋师傅,亏你还说得出来,他老婆生孩子我能帮什么忙。”
蒋师傅没有话说了。蒋师傅拉起牟文州说:“走,去看看。”
牟文州说:“好,我们应该去祝贺一下。”
蒋师傅说:“这就对了吗,生了儿子,你也有了侄儿,你小子无意中升级了,成了长辈了。”
牟文州与蒋师傅一起走出了宿舍。来到工地上,发现钱俊兴和李安清正被一个戴着墨镜的人拦着,那个戴墨镜的人身后还站着三个留着长发的小伙子。牟文州一看,就觉得情况不对。那位戴着墨镜的人右手竖起大拇指,向脑子后摇晃了两下,说道:“我是明人不做暗事,我叫沐郎志,刚从里面出来。这个工地原来是我们大哥施程射的,现在被、被、被……”
站在身后一位长发小伙子挨到沐郎志耳边低声说:“被齐月圆抢了。”
沐郎志接着说:“我知道,被那个姓齐的把这个工程抢去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来会会这个姓齐的小子,争了钱也该让我们享受享受。”
钱俊兴说:“你要找的齐月圆这儿没有。”
李安清说:“他早就走了。”
沐朗志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安清,恶狠狠地说:“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想骗老子。”
钱俊兴说:“咦,你问我,我告诉你,齐月圆不在这里,你不信,你自己去找。”
沐朗志一把推开了李安清:“好,我去找,不过,你们别走,找到了我要了你们的狗腿。”
沐朗志让另外二个留着长发的小伙子看住李安清和钱俊兴。他和另外一个长发一起往工地里面走。正巧碰到了牟文州与蒋师傅。沐朗志挡在了牟文州前面,冷声冷气地问:“齐月圆呢,去哪儿了?”
牟文州说:“我们还在找他呢。”
沐朗志像吸了气的皮球,反问道:“你们也在找他?”
牟文州不慌不忙地说:“对啊,他把工程款拐跑了,我们现在在没饭了,当然要找他要钱。”
沐朗志问:“他能跑到哪里去?”
牟文州说:“跑到哪里去?”
沐朗志说:“是啊,跑到哪里去了?”
牟文州说:“找啊。他跑到哪里去,如果告诉我们,他就不跑了,我们也在找他,领导也在找他,就是找不到。”
蒋师傅受到了牟文州的感染,走上前一步说:“这位兄弟,我估计他现在已经不在苏州了,他拐了那么多钱,肯定跑到广州,上海去过好日子了。”
沐朗志说:“你们为什么还要出去找?”
牟文州说:“你看现在,工地上冷冷静静的,他把钱拐跑了,停工了。领导给工钱我们去找,我们就出去逛逛,反正还混上个一天的饭钱。”
蒋师傅说:“我听说,领导已经报到派出所了,派出所也出动了。”
沐朗志二话没说,转头就走,走到李安清他们面前时,对那两个长发说:“他们说的是真的,走,快撤,派出所要来了。”
说完,沐朗志一帮人,像兔子一样,跑得比谁都快,一眨眼,全跑得无影无踪了。
蒋师傅笑着对牟文州说:“你小子的头脑转得真快啊。”
牟文州边走边得意地说:“这帮小子提到派出所,他们就没毛了。”
钱俊兴与李安清三步并作了两步,追上蒋师傅和牟文州。钱俊兴问:“你们是怎么打发那个什么‘没狼心’的。”
牟文州说:“我有绝招,不可外传。”
蒋师傅问:“你刚才叫他们是什么?”
李安清说:“‘没良心’啊。是他自己说的。”
牟文州说:“对对对,他们就是没良心的一帮社会的蛀虫。”
钱俊兴接着又问:“你们俩到哪去啊?”
牟文州说:“我们去看看齐月圆,他老婆生了。”
李安清说:“今天工地没事,带上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四个人一起走出工地的门,他们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一看便能看成出他们就是农民工。怎么说呢,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都有一种优越感,他们是外乡的来城的农民,其实他们的心中还是有一种自卑的。
路上,钱俊兴说既然齐月圆老婆生了,这是大喜事,我们应该要卖点礼品带给他。李安清说,是的,我们老家的风俗是要随礼的。牟文州说买点营养品给他老婆送去。李安清说,买什么啊?我们又没有生过孩子,也不知什么是营养品。钱俊兴说,肉、鱼都是有营养的。钱俊兴说,那不行,要买就买好点的,我听说麦乳精、精果粉很有营养的。蒋师傅说,你们都别争了,我倡仪我们每人出五元钱,用红纸包好,作为送给齐月圆份子钱。让齐月圆自己买,他老婆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
他们穿过了繁华的街区,走过了一个菜市场,菜场的河边码头上,停泊了许许多多的水泥船和小木船,小木船一般都是本地农民装着自家田地种的菜到城里来卖的,这些小木船都停靠在岸边的,而齐月圆的水泥船都是离码头稍远一些的,要上齐月圆的船必须从小木船上走过去,他们从岸边的小船上,再上一条小船,跨过五条船后,到了齐月圆的船上。
他们到了船上,一看船上冷冷静静的,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怎么回事啊?他们四人人全都愣在船上了。牟文州跳进了船舱里,他细仔的检查着船上每一件物品,床上被子也没有了,碗也少了。他说道:“在医院里,肯定是在医院里。”
蒋师傅恍然大悟道:“对,去医院了。”
他们匆匆地上了岸,沿着来的路向回走。突然,牟文州停下了脚步,他张开了双臂,挡住紧跟他身后的三个人。蒋师傅问:“又发现什么事了?”
牟文州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声,李安清问:“有什么情况?”
牟文州用手向前一指:“你们看。”后面三人同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没良心”带着三个人跟踪,他们同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瞬间同时都没有了主意。
牟文州把一只手向后轻轻动了动,他们都看过电影,知道这是向后撤退的意思,他们会意了,都转过身。走了约十米左右,牟文州向后一看,这时,“没良心”便没有发现他们。牟文州对大家说:“走快点,走快点。”
蒋师傅加快了脚步,李安清、钱俊兴紧紧的跟上,牟文州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望着后面的情况。牟文州又用命令的口吻说:“快走,跑,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快跑。”
于是四个人加快步伐,然后就是跑步了。而后快速地奔跑,他们在前面的一条小巷子转了一个弯,继续再跑,又转了两个小巷子后,走到了大路上,当他们确定把“没良心”甩掉后,才放慢了脚步。
蒋师傅说:“好险啊。”
李安清说:“就像是电影里的一样了。”
钱俊兴说:“比电影里的精彩多了,这是我们亲身的经历。”
牟文州说:“我们出来做工,不但要卖苦力,还有防着这些城里的坏东西。”
于是,他们审时度势,首先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蒋师傅感到“没良心”这伙人不会甘心罢休的,他们就是一帮无懒,我们是防不胜防,他们是在暗处,我们是在明处。再说了万一他们跟踪我们,我们找到了齐月圆,就等于是帮他们找到了齐月圆,这不等于给齐月圆添乱了。
现在最保险的地方就是工地了,最起码工地上民工多,就是有什么不测,也是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四个农民工,象是成了武工队的队员一样的了,经过认真的讨论后,他们决定还是先回工地,工地虽然苦,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唯一的归宿,是他们能够挡风雨的地方。
在蒋师傅的建议下,他们不敢走大路了,走小路,走巷子。李安清负责在后面观察动静。农民进城务工,为的是养口,为的是摆脱贫穷,凭的力气,他们也许是中国第一批进城的农民,他们其实就是走了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也就是在这一条路上,他们一起奋力拼搏,一次次与命运抗战的同时,他们的心也渐渐地连在一起,人们最困难的时候的一种本能,那就是抱团取暖,他们就在自觉与不自觉中结成了友情,他们这是患难之交,他们虽然穷,但是他们很真诚。
诊所里,杨秀芳静静地睡着,齐月圆与齐兴澄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就像是守护着,是保护着。医生掀开布帘子,向齐月圆招手。齐月圆搀着齐兴澄从产房里轻轻地走出来。
医生让齐月圆坐下,说道:“你老婆的体质太差,能挺过这一关,还真的是不容易啊。看得出来,你们平时的生活也是很辛苦了。”
齐月圆说:“从老家出来,就没有过安心的日子,总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医生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原来在老家也就是赤脚医生,知道从江北那边经常有逃出来的生二胎的,所以就开了这个诊所,也不敢公开,更不敢大张齐鼓的。来看病的人也不多,来接生也不多。后来,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跟我联合起来了,说医院里经常遇到像你们家这种情况的,医院不敢接受你们,因为你们没有任何的证明,他们帮你接了生,饭碗就保不住了,所以大部分都介绍到这里来。这一介绍,我不说你心里也明白,不会白介绍,都要从中拿好处的。”
齐月圆听明白了,这位医生说了半天,绕来绕去的,就是说要钱了,他卖血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医疗费的事了,心中也有了底气,便说道:“医生,你有话就直说吧。”
医生说:“你老婆现在肯定是不能走,需要在这里继续住上五六天时间,等身体完全恢复了才能回去。我帮你算了一下,医药费、住院费、护理费需要三百元……”
“这么多啊?”没等医生说完,齐月圆就脱口而出了。
医生说:“介绍费我还没说呢。”
齐月圆愣了一会儿,然后哀求道:“能不能少点儿?”
医生说:“介绍费不能少,那是硬碰硬,他们介绍一个就是……”医生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我就不告诉你了。”
齐月圆说:“护理我自己做,你把护理费减了。”
医生说:“白天、夜里都需要护理,白天你还要去做工,你怎么护理得了。”
齐月圆说:“吃苦我不怕。”
医生问:“我们这里也提供不了你夜里睡的地方啊。”
齐月圆说:“我就睡在地上。你只要提供一些草就行了,我打地铺。”
医生说:“看你们也真的是可怜了。好吧,扩理费减掉你四十元,你再给二百六十元。”
齐月圆捏了捏袋子里剩下的七十多元,这七十多元钱还要给杨秀芳增加营养啊。二百六十元从哪儿来呢。齐月圆说:“医生,你宽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的。”
医生脸上露出了为难之情。过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看你挺老实的,也是一个老实人,就先给五十元,我要把介绍费给人家。”
齐月圆从袋里掏出钱,数了五张十元的给了医生。手里捏着二十三元,说道:“这点钱要留给妻子增加营养。”
医生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过出院的时候,一定要结清了。”
齐月圆说:“这个你放心。”
医生走了,齐月圆搀着齐兴澄进了房内,杨秀芳已经醒了,泪随着脸颊慢慢地流下。齐月圆坐在床上,替杨秀芳擦去泪,说道:“不能流泪,对身体不好。”
杨秀芳说:“我们还是回到船上去,这里的费用太贵了。”
齐月圆说:“不贵,不贵。”
杨秀芳说:“还不贵啊,这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攒全了,再说我们现在到哪儿弄这么多钱的。”
齐月圆说:“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我办。”
杨秀芳说:“你办,你拿什么办啊。你让我睡在这里我也不安心啊。我们还是回到船上去吧。”
齐月圆说:“不行。再难,再苦,你也要在这里接受治疗。”
杨秀芳说:“你想啊,生了二胎,以后家庭开支更多了,哪来这么多钱啊。”
齐月圆说:“现在只能先顾眼前,走一步算一步,考虑不了那么多。”
杨秀芳泪往下流,齐月圆为她搓了一个热毛巾,帮她把泪擦去了。然后为她到了一杯热水。说道:“你放心吧,困难是暂时的。”
杨秀芳的情绪稍稍地得到了稳定。说道:“我现在不能帮你,以后又是二个孩子,负担更重了,这日子怎么过?”
齐月圆说:“你别总是把困难想得那么多,要把好事想得多一点。你看现在苏州有这么多的工程,都需要瓦工,难道还会饿死啊。曹光达的这个工程完成了,还有一个工程,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杨秀芳笑了,她说:“你总是充满信心,总是拼命硬干。”
齐月圆说:“我去船上再拿快肥皂,让兴澄陪陪你。”
杨秀芳点了点头。
这对夫妻就是这样他们最困难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然而,为了今后生活,确切地说,是为了能够硬撑下去,他们必须得挺住,他们必须相互鼓励,也许那怕有一个坚持不下来,这座在苦中建起的摇摇晃晃的小屋,将会立即倒塌。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向前,向前还有希望。尤其是齐月圆虽然过着如此艰难的日子,却显得朝气十足,精力充沛,信心十足。
齐月圆走出了诊所后,走在路上,隐隐感到了某种渴望,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人在重量的压力情况下,往往想做点什么,以释放或调整一下情绪。只是,齐月圆连释放的地方也没有,要想做点什么事真是很困难。他边走边悄悄地流泪,拐弯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医院,他记住了这是他流血的地方,他必须记住这里,也就在此时,他擦去泪,要跨越过去,这种跨越就是来自内心的梦想。路过菜场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叫喊:“齐月圆!”
齐月圆转头一看是孙洪香,孙洪香正收拾着三轮车上残留的蔬菜。孙洪香问道:“杨秀芳还好吧。月子时一定加营养,不要太省了,这是一辈子的事。”
齐月圆望着孙洪香,说道:“孙姐,非常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现在不知是什么后果了。”
孙洪香说:“客气什么啊?我们都是老乡,听到乡音都有亲切感。都是客在他乡,谁都有难的时候,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齐月圆站在那没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孙洪香收拾整理三轮车。孙洪香觉得齐月圆愣着,似有话要说,说道:“你也看得出来,我是个爽快人,你有话就说,别不好意思,我看你这样逼着,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
齐月圆鼓足了勇气说:“有没有人需要船,我想把我那水泥船卖掉。你帮我打听一下,有谁要?”
孙洪香放下手中的活,问道:“遇到困难了吧?”
齐月圆说:“是的,诊所里要钱,秀芳要营养。”
孙洪香问:“船卖了你住哪儿?”
齐月圆说:“你先帮我租一间房子。”
孙洪香从袋里掏出了十七元钱递给齐月圆说:“这是我一天的收入,你先拿着。”
齐月圆说:“姐,这钱我不能拿,你也是辛辛苦苦,起早带晚争来的。”
孙洪香说:“能帮多少就是多少,再说卖船那是卖菜啊,也不是一会儿就能卖掉的。你先拿去应急。”
齐月圆说:“你还是抓紧帮我把船卖了,便宜一点也行。”
孙洪香说:“看来你遇到困难还真的不小啊。”
齐月圆点了点头。
孙洪香突然想起来了,说道:“知道了,秀芳的生养的医疗费用是不是没有钱交了?”
齐月圆答道:“是的。需要二百多元。”
孙洪香说:“真是一钱逼死英雄汉。那就租房吧,将来也是要到岸上住的。租房子一个月也需要十块多钱呢。”
齐月圆说:“你就帮我租一间吧,钱少点,条件差点不要紧。”
孙洪香说:“放心吧,我天天这一带,熟悉的人多,这个事我能办到。不过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这船卖了,再想置办可就难了。”
齐月圆说:“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孙洪香说:“月圆,你好样的,姐相信你。”
作为一个男人把唯一家档卖了,把退路全部彻底的斩断了,这次也算是他破滏沉舟了。这也是他一次重大的决定。他虽然坚定,其实前面路是什么样的路,只有他自己的心中规划着,有时,那种随之而来的渺茫和沧桑,都迫使他不敢过多的设想,说真的,齐月圆想象不出来,但他知道这是生活逼出来的。
回到船上,他升起了炉子,为杨秀芳烧鱼汤,一边烧着,一边收拾整理着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放进了一个蛇皮袋里,又把鞋子、塑料盆、碗筷等放进了一个蛇皮袋里。然后用绳子把袋口扎牢,放到了一边。接着把烧好的鱼汤倒进了一个小铝锅里,用一根绳子系住铝锅边的两个耳,扎起来,拎着就上了岸。
什么苦都是暂时的,也都要忍受,只要能有工程做,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老婆的身体健康可以说是高于一切,压倒一切的大事。
来到了诊所的时候,他发现杨秀芳默默地流泪,似乎是哭了很久了。齐月圆看了看杨秀芳,又看了看床边的齐兴澄。
他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
齐月圆又问她:“没有怎么你为什么哭?”
杨秀芳说:“我想,我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齐月圆把鱼汤盛到碗里端给杨秀芳,说:“先喝了这碗汤吧。”
杨秀芳就是不肯喝汤。
齐月圆瞪着眼问齐兴澄,“你跟妈妈说了什么了?”
杨秀芳说:“你别问兴澄。你这汤我喝不下去。”
齐月圆说:“喝吧,有利身体健康,医生说,还可又增加奶水。”
杨秀芳说:“可我的心里难受,我心里疼,你懂吗!”
齐月圆说:“心疼,我帮你叫医生。”
杨秀芳说:“我别装傻了。你让我喝鱼汤,这是你用血换来的,我能喝得下去吗!”
齐月圆愣住了,这件事他本想一辈子也不告诉杨秀芳,想不到女儿说出来了。其实他的这种保密也是折磨,既然妻子现在知道,干脆把卖船的事也告诉了妻子,他的想法是,卖血都没有瞒得住,卖船就不要保密了,迟告诉她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免得当她知道船卖了时,再伤心一次,那样对身体又是一次伤害。
听到这话后,杨秀芳反而不哭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惆怅地说道:“真要是这样,让老家的人笑掉大牙了,我们也没有脸面回老家了。”
齐月圆明白了,妻子原来跟着他出来吃苦,也不仅仅是为挣钱,她心中也有一个梦想,也是为了脸面。这段时间,妻子也是为了这个而死命的硬撑着,现在所有的退路全部被毁了,连最后一点儿回老家的面子也没有了,已经无法面对父老乡亲了,最后的一点尊言也没有了。
可是,从江北到江南,天地这么大,却容不下齐月圆一家,逼得他连个遮身之地也没有了,哪想到,留给他的是靠卖血维持生活,是卖掉了家产度日,是把老祖宗的脸面了,也把自己的尊言全部丧尽了。眼下,生活把他限在了一个私人的非法诊所里,并且是睡在地上,让他寂寞难熬,如坐针扎,根本无法入睡,现在实在困得没有办法了,才能睡上一会儿,一觉醒来又睡不着了。确切地说,为了脸面,为了尊言,为了梦想一定要挺住,把一个接着一个的日子支撑下去。
繁星闪烁,把天空照亮了。突然有人敲诊所的门。齐月圆立即坐了起来。有人在门外叫喊道:“月圆,是我,孙洪香,我是孙洪香。”
齐月圆赶紧爬起来,把门打开。孙洪香拎着小半篮子鸡蛋送给齐月圆说:“给杨秀芳补补吧。”
齐月圆说:“这,这让你破费了。”
孙洪香说:“你跟我客气啥。”说着拉过身边的丈夫陈仰河介绍:“他是木匠,在工地上做木工活。”
陈仰河说:“木瓦匠是一家。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合作。”
陈仰河高个子,长得瘦,给人第一印像是忠厚、诚实。陈仰河袋里掏出了一百元钱,递给齐月圆说:“弟兄,你先拿去用。给杨秀芳多买点好吃的。”
齐月圆推着,不肯接收。陈仰河说:“你们现在遇到了困难,就别推了。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大人要营养,小孩子也要营养。”
孙洪香说:“船谈好了,九百元,明天写个契约,我和仰河见证一下就行了。”
齐月圆说:“谢谢孙大姐。你真是帮了我家大忙了。”
孙洪香说:“房子我也替你租好了,一个月十二块钱,一小间,先奏合着住。”
齐月圆说:“有地方住就行了。”
孙洪香走进了产房里,她挨在杨秀芳的床头,看了看杨秀芳儿子,说道:“胖小子,五官端正,将来肯定有福气。”
杨秀芳说:“孙大姐,谢谢你帮我家这么大的忙。我们真是……”
孙洪香说:“别难过,日子总会好起来,你现在在月子里,千万不要落下了病根。”
齐月圆知道,妻子的自尊心很强,在别人面前她是不愿意丢面子,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他说道:“孙大姐,人家能坚持的,我们一定会坚持的。我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齐兴富,我就不响信我们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