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太后一直跪在了蒲团上，为裴翊祈福念经。
惠妃静立一旁，腿再酸也咬牙硬挺。
太后终于是停下了敲击木鱼的手，兰嬷嬷赶紧上前搀她起身。
“找哀家何事？”
“母后！皇上下了皇榜，为太子遍寻名医。今天有人揭榜，说太子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太后眼神蓦地锐利起来，“中毒？！”
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些不上台面的阴招太后早门清。
这后宫里，谁不想靠儿子飞上枝头？
偏偏，自五年之前皇后离开后，皇上便远离女色，后宫的妃嫔们即便想要争宠求子，也是白忙活一场。
难怪裴翊成了他们的眼中刺！
“母后，原本倒也没什么，但因卿大夫的话，皇上把照顾太子的宫人都送去慎刑司了，连我宫里的清瑶也没躲过。”惠妃眼眶泛红，“接下来，跟太子沾边的人，是不是都要受审讯之苦？”
太后面色一沉。
“母后，外头都在传皇上暴虐，杀人如麻，此事若闹大，怕是对皇上的名声不利啊！”惠妃言辞恳切。
太后眯起眼，佛珠缓缓转动。
“你先回吧！”
惠妃心领神会，明白太后必会有所行动，于是抹泪离去。
片刻后，太后步入太子寝宫。
“母后？”裴熠渊一脸惊诧。
“哀家听说似乎有人揭了皇榜，甚至还说翊儿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确实如此！”裴熠渊答道。
“哀家当年为救你父皇，落下病根，宫中太医虽称针灸可缓痛，却无人敢动手。不知卿大夫能否也为哀家瞧上一瞧。”
裴熠渊眉头紧锁，迟未答话。
太后本就不喜洛瑾烟，当初为册封她为后，太后以命相逼，最后双方妥协，太后同意册封洛瑾烟为后，而他也同时册封了四妃八嫔稳固朝局。
若让太后知道这位大夫便是洛瑾烟，不知又会掀起何种风浪。
“皇上，难道翊儿在你的心中已超过哀家了吗？”
太后语速平和，却字字加重。
“母后此言何意？”裴熠渊压着性子，“翊儿至今还未醒，皇榜并未提为母后看诊之事，若因此有损母后与儿臣之情，岂非适得其反？”
“皇上，翊儿也是哀家的孙子！哀家怎会阻挠能治他的大夫？只是卿大夫说翊儿中毒，为何这么久还没醒来？”
裴熠渊平静回应：“母后，翊儿年幼，体质本就虚弱！”
此时，洛瑾烟激动的音色传来。
“太子醒了！”
裴翊慢慢睁开眼帘，迎面遇上了一对温柔如春水的眼眸，宛如他在皇父书房里偶尔瞥见画中人物的眼神。
“小殿下，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现在贴身照料裴翊的仆人们，都是裴熠渊特意从碧霄宫调来的。
裴翊费力起身，小脸绷得紧紧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裴熠渊大踏步进门，见裴翊已坐起，不由喜上眉梢。
“翊儿，你终于醒了！”
裴翊定睛望着因焦虑而面色微变的皇父，答道：“儿臣让皇父担忧了。”
这番正式而生硬的回答，让旁观的洛瑾烟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刺痛。
天安机灵可爱，笑容像温暖的阳光，总能给她带来慰藉。
可眼下的裴翊，同样是五岁的年纪，她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失去快乐的傀儡。
胸口的痛楚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不由自主地紧紧按住胸口，希望能减轻几分痛苦。
裴翊见到她的样子，眉头微蹙，却没有说什么。
“翊儿，有没有想吃或想喝的东西？”
裴翊摇头：“儿臣还需去练字。”
听到这话，洛瑾烟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太后在兰嬷嬷的搀扶下步入，正巧撞见这一幕。
她眯起双眼，目光锐利如刀。
感受到压力，洛瑾烟连忙低头，强忍住泪水。
太后收回投在了她身上的审视目光，转而慈祥地看着裴翊。
“皇祖母！”
太后坐到床边，溺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翊儿，祖母有个忙需要你帮，你能答应吗？”
裴翊眨眨眼，“如果孙儿能够做到的话。”
“当然可以！”太后的笑容愈发灿烂，视线转向洛瑾烟，“这是你皇父为你请的卿大夫，祖母当年为救先皇落下了病根，不知他是否能医治！”
洛瑾烟心里猛地一沉。
太后的意图很明显，是要针对她！
当年，太后为救先皇，毅然跳入冰窟，虽将先皇救出，自己却因此身染寒疾，常年四肢酸痛。
尽管这些年不断服用名贵药材，但始终未能根治！
洛瑾烟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掌心湿润一片。
不知为何，一向对人冷漠的裴翊，在望见洛瑾烟那双眸子时，心中竟涌起一丝同情。
他没说什么，只是再次闭上了眼。
裴熠渊呼吸一紧，严厉说道：“还不快来给翊儿检查！”
洛瑾烟急忙上前。
“母后，我们留在这里会影响翊儿治疗的！还是出去吧！”
太后虽不乐意，但也知道不便留下。
“母后，翊儿体内毒素尚未全清，状况未知，为母后治疗的事，恐怕得推迟了！”
太后深深地望着他。
这皇上的手段真是够狡猾，竟用刚才的方法回敬她。
若她坚持叫卿大夫即刻治疗，便是不疼爱孙子。
“算了！”太后暗示兰嬷嬷扶她离开。
内殿中。
正当洛瑾烟准备为裴翊检查时，裴翊又睁开眼睛。
他眼神冷淡，就像裴熠渊那样，没有半点暖意。
那种冷漠的姿态，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了洛瑾烟的心窝。
“父皇没事！”裴翊话音刚落，便翻身下床，打算去练书法。
裴熠渊进门时，目光掠过洛瑾烟的脸庞。
她咬紧了嘴唇，眼圈泛红，竭力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他冷笑了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