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十里,桃花初开。
一辆挂着李府徽记的马车,停在桃林前。
车帘掀开,身着素白衣裙的温怡兰缓缓下车,看到眼前成片的桃花,她满眼惊愕。
身后春分提着竹篮轻喊,“夫人,这儿风景优美,是个散心游玩的好地方,可现在是晚上,而且瞧你都准备的啥哟。”
温怡兰红着眼回神,转身接过春分手里的竹篮,淡声回答,“你在这儿等我。”
“还是奴婢陪你一起吧,出门前……”
“春分,”温怡兰面上染上寒霜,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严肃。
“钱乐瑶嫁进安乐侯府已是定局,李宏远现在听不得任何有关钱家的事,你若聪明这个时候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不知分寸的激怒我。”
“我,我也是为夫人你好。”春分结结巴巴的解释,但自万家酒楼那天开始,温怡兰已不再信任她。
继续留她在身边,也只是因为闹出太大动静惹来李家人的关注。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别忘了你原本是我温家的丫头,你的卖身契是在我手上的。”
听出温怡兰话里的警告意味,春分眸中暗光闪过,快速认怂,“奴婢知道了,请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温怡兰敛眉注视她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挎着篮子走进桃林。
春分原地沉默片刻,不甘心地抬脚跟进桃林,眼看见就要追上温怡兰,可前方突然失去温怡兰的身影。
“咦,怎么回事,明明就在不远处的。”
“哎,我记得这儿没树的呀,怎么突然又被挡住了?”
没人回应她,眼前的桃树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围绕在她身边,让她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受困,只能原地转圈。
春分终于意识到不对,可被那些桃林围着,她别说追上温怡兰,就连退出桃林都做不到,只能原地等死。
而温怡兰,已经走到桃林深处的一处无字墓碑前。
墓碑后的坟包被处理的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草,隐约还能看到一些供品的痕迹。
但温怡兰并不关注这些,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盛夏腌制的桃干,精心酿制的桃花酿,新鲜刚出炉的桃酥饼。
都是坟中人的最爱,也是他身赴战场前,一心想要吃到的东西。
如今吃食依在,但斯人已逝。
胸口传来闷疼,温怡兰强忍住泪水摆好两只碗,拍开桃花酿的泥封,将碗斟满。
“阿煦,我终于来看你了。”
端着酒碗,温怡兰的声音有些哽咽,“三年来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你已经离开的消息,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你还在。”
“可你终究是回不来了,没人再吃我腌制的桃干,也不会再有人偷挖我深埋在地下的桃花酿。”
“阿煦你活过来好不好,只要你活过来,怡儿什么都依你……”
一声接一声的轻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炎夏日。
那个身着银白软甲的少年郎,跟在她身后不停的追问,“怡儿,怡儿你看看我,等我这次战胜归来,你就嫁我好不好?小五说你不是随便将就的人,让我不要委屈你。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你成为整个大楚最幸福的新娘。”
她多想告诉他,她一直都想嫁她。
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亲口说出这话。
可有些话终究是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没有顾言煦的温怡兰也活成了行尸走肉。
泪如雨下,如同碗里的桃花酿,一点点的渗入脚下的土地。
“阿煦你一定在怪我吧,怪我背信弃义嫁给别人,所以连个梦都不托给我。”
坟前孤寂,温怡兰痛苦的诉求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终于绷不住,对着那无字墓碑一句一句的重复,“阿煦对不起。”
“你背信弃义,确实是对不起他!”
一道清冷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的温怡兰脚步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坟前。
抬头看清来人是徐明曦后,她愣在原地。
桃花林不普通,若没人带领根本就走不出来,会像春分一样被困在原地。
这徐明曦是怎么进来的?
徐明曦环顾四望,发现这儿一如三年前,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她才放心下来。
三年前四哥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唯有一套染血的银白战甲被带回。
爹受不住噩耗,当场昏死。
她不相信四哥会尸骨无存,便让广誉堂暗探前去寻找,执意要找到四哥尸首将他葬入顾家祖坟。
同时将那染血的战甲葬在此处,立为衣冠冢。担心会被人打扰,她特意设下桃花阵保护。
可一直到她跟爹死在城门口,都没收到任何关于四哥尸首的消息。
重生为徐明曦后,她对父兄的思念如潮水,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今日是四哥生辰,她实在忍不住,便想来此祭拜,没想到会意外遇上温怡兰。
温怡兰见她不说话,一直盯着那无字墓碑看,心有不安的追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又是如何通过那桃花阵的?”
徐明曦不答反问,“坟中是何人?”
当年她立好衣冠冢,担心温怡兰太过思念四哥,便将此处特意告知了温怡兰。
她以为这些年来,温怡兰多少是来看此看过的。
可温怡兰竟是第一次来?
理智告诉徐明曦,顾家灭门牵扯甚广,温怡兰又嫁进李家。身为李家妇,她有新的生活,跟过去割裂也能说的过去。
可情感告诉她,即便温怡兰再有苦衷,也不该忘却跟四哥的过去,对这衣冠冢不闻不问。
三年的无视,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冷血冷心?
徐明曦目光犀利地看着温怡兰,“为什么不回答?坟中究竟是何人,你为何要说对不起他?”
温怡兰被她质问的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将眼前人跟记忆中身着贵妃宫装,明艳娇贵的顾家小五重叠在一起。
她情不自禁地回答道,“坟中人是我一生挚爱,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但我却背信弃义,另嫁他人,所以我对不起他。”
“既是挚爱,又为何三年都不来看望。若心中真有他,又岂会舍得分离。”
“我……”温怡兰被她问的语塞,但很快发现不对劲,“你好像很了解这坟里的人?”
她明明只说了坟中是一生挚爱,并没有明说坟中人姓名家世,可徐明曦却像是什么都知道。
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