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一番焚香沐浴,唐果换上了昨日大夫人送来的百褶如意月裙。
“小姐,您……穿上真好看。”
玉盘一时看呆,好一会儿才愣愣到。
铜镜前,唐果身着明黄衣裙,腰肢盈盈不可一握,端的是世家风范。
前世虽被人戳着脊梁骨,但因为祖母疼爱,她到底衣食无忧。
一举一动都是受过教导,便是重来一世,有些东西也早已深入骨髓。
“时候不早了,去前厅吧。”
今晚虽说是家宴,其实参加的人并不多,只她们大房一房。
像二房、三房,因着不在侯府,便没有通知他们。
到了前厅,周娘子迎上来,却在看到唐果时,傻了眼。
大小姐怎么穿了这件衣服?
“大小姐,您这衣服不是……”
唐果娇憨一笑,一派天真模样:“我想着家宴总该穿得好些,这衣服是夫人特意为我准备,想必她看到我穿也会很高兴。”
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人挑不出错来。
周娘子心里升起猜疑,莫非大小姐是故意的?
这裙子本是大夫人留给二小姐的,若非想看大小姐在郡主等人面前丢脸,又怎么会把这裙子送去。
可看大小姐的神情,分明是欣喜,况且大小姐不该有这样的心机才是。
周娘子强压下困惑,恭敬地请唐果入内。
前厅里已是一片喧闹温馨的画面。
除开唐果和老夫人外,人都到齐了。
唐侯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圆眼圆脸,正冲着唐侯撒娇,跟大夫人很是相似。
唐珺身侧也坐着一个女孩,低着头倚在唐珺身边。
这一男一女便是大夫人后来所生的龙凤胎,姐姐唐芸,弟弟唐喆。
唐果目光在唐侯和唐喆身上划过,说起来也是奇怪,分明是父子,两人却不太像。
听到动静,大夫人率先抬头看去,刺目的黄色一瞬间让她变了脸,但到底是当家主母,她很快冷静下来。
“果儿来了,快入座吧。”
唐珺更是强忍下妒忌,附和道:“是啊姐姐,就等你来了。”
那件百褶如意月裙本该是她的,唐果昨日不穿,今日偏偏穿上,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唐珺的话似乎是牵动了什么开关,惹得唐侯冷哼一声道:“让这么多长辈等她一个,也不知道是哪里养成的礼节。”
显然很不待见唐果。
唐果并不觉得难过,前世她曾经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关注,而做出许多丢脸的事情,但如今她已然明白,唐侯不喜她,不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是她的名声。
因为她长于乡野,担不起侯府嫡女的身份,唐侯看不起她,觉得她让他丢脸了。
“还穿得这般花枝招展,唯恐他人不知道你的市井之气吗?”
因为不喜,唐侯连多看唐果一眼都拒绝,因此他只看到那一身明黄,却没发现那是百褶如意月裙。
大夫人心头一跳,连忙开口道:“侯爷,您别生气,果儿这般年纪,本该穿些鲜艳的颜色。更何况这裙子……”
她正要说出裙子的来历,唐侯却是忍不住了。
“你不用替她说话,这才刚回来就知道打扮,也不知道这些年在外面都学了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唐喆似乎被吓了一跳,周娘子在大夫人示意下连忙上前抱过唐喆,安抚着。
唐果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缓缓行了礼,才施施然道:“侯爷,家宴时间定在酉时三刻,如今方才酉时二刻。果儿并不知晓你们会早来,故没有特意提前时间,并非有意让你们久等。”
“至于您所说的花枝招展,果儿有些不解,夫人昨日说这百褶如意月裙是御赐之物,既是御赐,又谈何不入流?”
这两句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唐侯微愣,终于正眼看向唐果。
下一瞬,手边的筷子被他一撞,滚落在地。
唐侯盯着唐果,有些晃神。
唐果的长相酷似她的母亲。
也不由让他想起了逝去的婉娘。
这是唐果?
唐侯的心绪乱了,第一次有唐果消息的时候,他也曾欣喜过,可等唐果过去十年的生活被揭开时,他充满了抗拒。
他无法接受,堂堂侯府嫡女竟然在那样下九流的地方生活过。
传了出去,他有何脸面去见同僚。
更何况,这样的唐果又怎么能是他和婉娘的女儿!
眼看着气氛渐冷,大夫人眼底划过嫉恨,那个女人去世十年,侯爷也不曾忘记。
若非如此,唐果如今又怎么能回来。
早在她得知唐果长相时便明白,若是让侯爷见了唐果,怕是又该想起那个女人了!
轻咬舌尖,刺痛下,大夫人面上挂起笑容,看似圆场道:“果儿,侯爷身为你的父亲,也是为你好,提点你几句,你怎么还生气上了,快跟侯爷道歉。”
但实则暗藏玄机。
一方面将唐侯所言称作提点,另一方面又指责唐果没大没小。
方才觉得唐果说得有道理,但这时被大夫人一解释,唐侯消下去的怒意又涨了上来。
“莫不是我这个做父亲,还不能提点她几句了?”
眼前一幕,唐果心里好笑,但面上却故意流露出几分的难过。
落在大夫人眼里,便是她被唐侯伤到。
到底是个孩子,总会需要父亲的关心,若是拿捏住这一点……
大夫人眼眸微闪,正要开口,就听一道厉声传来。
“侯爷这是提点呢,还是故意找茬!”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老夫人被王嬷嬷扶着,走了进来。
唐果面上露出一抹笑,迎上去扶住老夫人:“祖母。”
“果儿别怕,今日有祖母在,我倒要看看谁敢为难你。”
老夫人的目光从大夫人身上划过,带着淡淡威严,后者面色微白,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母亲,您这样会宠坏她的。”
唐侯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老夫人毫不留情,讽刺道:“果儿这十年过得什么生活,你自己也知道,我也不求你多关心她,可这刚一见面就挑刺,你是真的觉得果儿做错了?还是容不下果儿?”
这句话让唐侯一时无言。
他对唐果的情绪过于复杂,便是他自己都没有理清。
“你若是容不下果儿,那也有办法,我带着果儿搬出去,也省的碍眼!”
老夫人轻哼一声,作势就要带着唐果离开。
唐侯当下一惊,慌张起身阻拦,“母亲,您这话就是折煞儿子了!您和唐果搬出去,这像什么话。珺儿,还不拦着你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