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日。”
唐侯摇摇头,他也有些日子没去见婉娘了。
“五天后是休沐日,倒也刚好。”
显然,对方打定了主意要陪唐果一同。
唐果见此没再开口,只是余光扫过大夫人,后者脸上若隐若现一道晦涩神情。
祭拜一事暂且定下,饭桌上又是手影交错。
唐果的目光渐渐落到角落里沉默无比的唐芸身上。
整个唐氏侯府,唐芸是同辈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
便说他们大房,也不知是侯夫人去世后唐侯收了心,如今后院里竟只有现在的大夫人一人。
加上被找回来的嫡长女唐果,大房总共四个孩子。
唐喆身为男孩,总是要受宠一些。
唐珺自小聪慧,长相柔弱极易让人心生怜惜,自然也容易受到关注。
再说唐果自己,虽然在外流落十年,可回到侯府到底有老夫人撑腰,也算是受到了不少瞩目。
敛下思绪,唐果语气轻柔道:“这位便是芸儿妹妹吧?只是我回来时听闻妹妹和弟弟是双胞胎,一时有些恍惚,怎么看着芸儿妹妹竟是如此瘦小?”
突然被提到名字,唐芸肩膀往后一缩,头低得更低了。
唐果这番话让唐侯不由看向唐芸,眉头皱了起来。
又看了眼大夫人身边的唐喆,两厢对比,他恍然大悟。
唐芸和唐喆是双胞胎姐弟,今年都是六岁,可唐喆长得白白胖胖,唐芸却看着极为瘦弱。
若不是脸色还算好,唐侯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大夫人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唐侯的情绪变幻,连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唐芸的碗里,含糊道:“芸儿有些挑食,我也不忍心逼迫她。现在看来确实不好,日后我会好好注意芸儿的。”
自打唐喆出生,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唐喆身上。
唐喆是大房唯一的男孩,日后这侯府爵位定然也是由他来继承。
她又怎么会有空去关注唐芸呢。
“芸儿,多吃些蔬菜,可不准再挑食了。”
大夫人说完,又笑了一下,看着一派慈母模样,但眼底的敷衍毫不掩饰。
唐侯却没见出来,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日后可不能再对喆儿和芸儿太溺爱了。”
愚蠢。
这是唐侯给唐果的“第一印象”。
唐果忽而一笑,前世,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为了得到这人的认同,做出那么多蠢事。
“挑事确实不好,芸儿妹妹可要多吃些。”
唐果边说着,边用公筷夹了鱼肉放入唐芸的碗中。
唐芸人还小,手自然长不到哪里去。
而这盘鱼离她最远。
唐芸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几次提到名字,她本来压得极低的头,在视线触及鱼肉时,顿住了。
那温柔的女声犹在耳边,她却不敢抬头。
只是缓缓抬手,夹了鱼肉放入嘴中。
然后低头将碗里的鱼肉吃得一干二净,而那些蔬菜,却被她无视了过去。
眨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一场家宴总算结束。
回去的小路上,唐果扶着老夫人,缓步前行。
“果儿,你父亲这个人向来好面子,说话也是心直口快,你别怪他。”
老夫人这话,看似为唐侯辩解,实则是为唐果着想。
这侯府的主人到底是唐侯,若是唐果能得唐侯肯定,她也能安心许多。
唐果心如明镜,安慰道:“祖母,果儿并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我知道父亲也是为我好。”
“那就好,你们好歹是父女,虽说十年未见,到底有血缘在,多相处几日便会亲近了。”
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多想。
唐果嘴角带笑,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血缘吗?
再多的血缘,也比不过他的面子吧。
祖孙俩有说有笑回了院子。
刚进屋,老夫人便是眉头一蹙,哀了一声。
“老夫人,可是又头疼了?”
王嬷嬷连忙上前,又利落地吩咐下人点香,端热水。
唐果扶着老夫人到了床上,看着祖母变得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痛。
原来,竟是那么早便有了预兆。
她还以为完全是因为战乱,才会导致祖母患病。
“祖母,我帮你揉揉。”
唐果用热手净手,两手食指大拇指落到老夫人头上,轻轻揉弄。
渐渐地,老夫人的面色红润起来,人也舒服了。
“大小姐,您这按摩手法有些奇特?”
王嬷嬷诧异不已,若是往常,就算她帮老夫人按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可大小姐这才揉了片刻,老夫人的神情便缓了下来。
着实神奇。
“果儿,你如何学来的这按摩之法?”
老夫人也起了好奇心。
近几年,她被头痛折磨,御医都看不出来什么,没想到被唐果这一按,好了。
唐果听到这话,不由想起前世,相辰逸因为一次风寒,得了头疼之症,为了帮他缓解,她苦求他人多日,才习得这按摩之法。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她做得再多,也感动不了那人。
如今想想,实在可笑。
唐果收回思绪,手中动作不停,柔声道:“祖母,是一位游方大夫教我的。娘……养母也曾头疼,被我一揉,立时便好了不少。”
“过几日果儿将按摩手法写下,以后若是头疼,果儿又不在,可以让王嬷嬷帮你纾解。”
“大小姐,这手法能外传吗?”
医者文人怪癖甚多,王嬷嬷不想唐果因此坏了别人的规矩。
唐果淡笑道:“那教我的大夫说过了,若是能救他人,又谈何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此话也让王嬷嬷放下了心。
老夫人好了不少,便让唐果停下:“果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累了。”
“好,祖母,那果儿先告退了。”
屋外,玉盘等在门口,瞧见唐果出来,连忙迎上去,将手里的大衣递上。
“小姐,有些冷了,您快穿上。”
任由玉盘为自己披上大衣,唐果遥遥看向漫天晚星,耳边风声树鸣,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她对唐侯的父女之情,早在前世便清得干干净净。
这一世,她只会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