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忽然这般难看?”
沈明容却装作不知,满眼关切地看着他,“父亲每日都那般繁忙,回到府中沾枕便睡,女儿以为,这个法子是极好的,父亲退出内阁,从头做起,那些人也就不会再刁难父亲了。”
这孽女还敢说!
谢文良的老脸都快绿了,但碍于昌平长公主,还是不得不忍下,讪讪笑道,“明容你有心了,只是这退出内阁,也不是为父想退就能退的,何况,为父若乍然退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补上,为父还是——”
“这好办啊!”
看谢文良吃瘪,沈明容心情就好,微笑道,“父亲怕是忘了,咱们沈家还有一位叔公,和外祖父是亲兄弟,那位叔公官拜光禄大夫,能力不错,只要父亲退出内阁,那位叔公便能补上!”
叔公?
这一回,谢文良再也没忍住,老脸绿得十分难看,“明容,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净说些没可能的事!”
这孽女,居然真的想让他退出内阁!
入内阁可是他当初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怎么可能退?
这该死的孽女,胳膊肘居然往外拐!
昌平长公主心里也有些惊讶,原本她还以为,容姐儿不过是想戏耍谢文良一番,可如今看来……
容姐儿竟是真有让二弟取代谢文良的意思啊!
可这……
就单凭上回那件事,以容姐儿的性子,还不至于会如此,难道说,谢文良还对容姐儿做过更过的事?
“呵……”
见谢文良着急了,沈明容这才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了昌平长公主,神色十分认真,“外祖母,阿容方才并未说笑,二叔公任光禄大夫以来,行事勤勤恳恳,从未懈怠,如此一个人,足以胜任内阁大臣!”
“……”昌平长公主心里从来都是偏向她的,可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二弟确实足以胜任。
不说能力,只说二弟一家对她的忠心,也足够胜任了。
可谢文良毕竟才是容姐儿的生父,容姐儿怎么会……
“对了,还有二叔,咱们沈家人丁单薄,二叔公也就二叔一个儿子,二叔如今才只是个从五品小官,可阿容了解过,二叔也十分有才能,完全可胜任六部侍郎一职!”沈明容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看着一反常态的外孙女,昌平长公主竟有些看不懂了。
侄儿的能力确实不错,做个侍郎也确实没问题。
可问题是,容姐儿以往对沈家人从不亲近,如今却为沈家人说起话来了……
“容姐儿,你……”昌平长公主细眉蹙起,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沈明容双目微红地站在那儿,她之所以会提出这些,是因为看到了谢文良的嘴脸后,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前世她受谢文良挑唆,不和沈家人亲近,甚至厌恶沈家人。
可后来,在外祖母被气死后,二叔公一家却为了将她救出去,遭了谢文良的毒手!
这些,还是谢文良折磨她的那几日,得意洋洋地告诉她的。
所以,这世她要亲近沈家人,报二叔公一家的恩情!
“外祖母,从前都是阿容不好,阿容姓沈,是沈家人,自然应该和沈家人亲近,”沈明容抱住昌平长公主胳膊,撅起小嘴儿撒娇,“不对不对,阿容是沈家人,不能喊‘外祖母’,应该喊‘祖母’才对!”
说着,沈明容就离开了昌平长公主身侧,跪下叩首,“孙女明容,见过祖母!”
她本就应该喊外祖母为祖母,因为谢文良入赘到了沈家,她也姓沈!
从前之所以不喊,那是因为谢文良的挑唆!
“……”这一回,不光是昌平长公主和青翡怔住,就连谢文良,也满目惊愕和……愤怒。
这孽女,怎么能喊这老东西为祖母?!
这孽女身上流着他谢家的血,是他谢家人,怎么能做沈家人?!
谢文良心中愤怒无比,甚至超越了先前被戏耍,呵斥道,“明容,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外祖母,你怎能胡乱——”
“什么外祖母?女儿姓沈,父亲是入赘到咱们沈家了的,祖母当年没逼着父亲改姓,那是不愿让世人瞧不起父亲,可不代表父亲就不是入赘的了!”沈明容眉目冷漠地看向他,毫不客气地拆穿。
不过,还好谢文良当年不愿改姓,否则,沈姓就被玷污了!
“你,你……”谢文良听得双目瞪大、老脸涨红,却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心里气得快喷火。
这该死的孽女,居然敢揭他的短处!
沈明容可不会理会他如何愤怒,说过后,便再次转向昌平长公主,眉眼里流露出渴盼来,“以往是阿容愚蠢,被他人挑唆,如今阿容已幡然醒悟,祖母若是不怪阿容,便应阿容可好?”
自从死而复生以来,她就一直想过这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日,倒是正好!
“……”昌平长公主心里是震惊的,震惊过后,是巨大欣喜,若不是经历过太多风雨,这会儿只怕都要流下泪来了。
可再欣喜,望着外,望着孙女的眸子,她竟不敢应了。
她怕,这只是她在做梦,一旦她应了,梦也就醒了。
青翡早就反应过来了,心里不知有多替昌平长公主高兴,赶忙在一旁轻声提醒,“长公主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声么?如今大姑娘主动喊出来了,长公主可别让大姑娘失望啊!”
这十几年来,长公主心里有多盼着能听到大姑娘喊一声“祖母”,别人不知,她是知的。
如今,总算盼到了!
“啊?我,我……”
素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昌平长公主,却在这一刻,手足无措起来,凤目已是泛红一片。
沈明容也红了眸子,强忍了许久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望着昌平长公主,撅起小嘴儿,重复一遍,“祖母应下阿容可好?”
昌平长公主早就回过了神来,知道这不是梦,点了点头,颤巍巍地走到她跟前,将她扶了起来,“应下应下,容姐儿快起来,祖母不怪你,祖母哪里舍得怪你?”
听到那声“祖母”,沈明容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埋头在祖母怀里,哽咽着“嗯”了声,没再开口。
一旁的青翡见了,眼眶也红了,笑着道了句,“长公主多年来的心愿,今日可算是了了!”
“多话!”昌平长公主听了,生怕孙女再自责,呵斥一句。
可沈明容听了,却钻出脑袋来,朝青翡甜甜地笑了笑,“青翡婆婆放心,从今日起,我就是祖母的孙女,必定不会再伤了祖母的心!”
听到这句,昌平长公主便没再开口,只搂着她更紧了。
沈明容也反手抱住昌平长公主,祖孙相拥的一幕,分外美好感人。
可这样一幕落在谢文良眼里,就成了浓浓不甘,怒火中烧。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谢文良就脱口而出一句,“这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