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骑着高头大马的钱书白意气风发,正值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又人逢喜事,自当喜乐。
可在无人看到之处,他的一颗心已沉入谷底。
老太太自得知钱书白依旧是状元后,还未涌起的喜悦便被担忧所取代。
尤其是听到周围人说什么“六元及第”,这名头越是响亮,钱书白越是不能不做官。
已经不是他自己想不想做官,而是天下人想不想他做官。
作为钱家一员的宋清词也知道钱书白与公主的关系,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份坚守不易,在谁都没察觉之际,轻碰了碰钱书白的胳膊。
“船到前头自然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引无数人围观,钱书白这个新科状元更是令人艳羡不已。若是让人察觉到他的不悦,此事可大可小。
钱书白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脸上的笑容虽淡了许多,到底还是有点笑容,这在别人看来便是沉稳的象征。
瞧瞧,得了状元还如此内敛,不愧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新科状元钱书白,新科探花宋清词,这两个名头让钱父一时间风头无两。
之前便看好钱书白的人家,如今更是三天两头邀约王氏。
一家有女百家求,年少优秀的少年郎也同样受人欢迎。
作为钱书白的母亲,王氏最大的心愿便是儿子能过得好。她从一开始担忧钱书白当了驸马做不成官,到后来得知“六元及第”的名声会毁了钱书白与公主的婚事,又开始担忧钱书白当不成驸马可怎么办?
为了这事,老太太特意把钱书白叫进了屋里,询问他的想法。
问来问去,他就一个意思:他不准备放弃公主。
老太太的眼中满是怜悯,她大概知晓书中的钱书白为何终身未娶了。
他心中藏着一个人,可这个人是他求而不得的存在。他想着努力奋进,想着出人头地,想着有个足以与她相配的身份。
可他却不知道,他的地位越高越是与她相行渐远。
驸马不得做官,怕的就是外戚干政。无论是皇上还是朝野内外都不会允许宰相和公主扯上关联。
可若是不这样做,他一个寒门子弟,更是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
人人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可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却连自己所爱都求而不得。
上辈子没有“六元及第”的名头他都求而不得,这辈子他成为大宋开国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这般名声,便代表了皇上对他的厚望,更承载了百姓对他的寄托。
他若是不作出一番成就,便是罪责。
一个身负无限寄托的人,便是皇上也不可能背着被天下人指责的危险让他当一个做不了官的驸马。
这辈子的钱书白与定国长公主,终究是有缘无分吗?
儿女情长的担忧很快被战乱所取代。
皇上要攻打金国,夺回被金国占领的土地。
大宋要打仗了!
秦氏整日忧心忡忡,钱书宣还在边境驻守,一旦打仗,他首当其冲就要受到牵连。
她还不知道钱书宣已经入了军营,只因为他还在齐大人身边伺候。仅是这样,已经足够令人担忧。
朝中反对声音无数,大家一门心思把希望寄托于太上皇身上。毕竟,太上皇可是“求和派”,他在位三十余年从未主动发起过战争。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隐忍,才有了如今大宋国的蒸蒸日上。
但,从来都不肯发动战争的太上皇居然一反常态,无论谁去求见,他都以自己已退居二线为由,不肯阻挠皇上的行为。
论地位,太上皇在皇上之上。
论权利,太上皇却不想在皇上之上。
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他选择了禅位,便不会再牢牢掌控大权。
一个两个都碰了壁,大家知道,这回天朝父子是铁了心要发动战争。
钱家这日迎来了以为特殊的客人,当世大儒,苏演,苏大人。
苏大人在其子苏哲的陪同下来到钱家,他一派温和,即便年过七旬,身子骨仍十分硬朗,都不用人搀扶,已是健步如飞。
老太太对这位当世大儒十分感兴趣,当初她还在上崖村的时候,便得了苏演许多帮助。而今来到临安,一直未曾拜会,想不到,苏演竟会提前来到钱家。
无论从交情还是从地位上来看,钱家都不该有这般大的颜面。
老太太小心应对着苏演的来访,作为钱书白的老师,苏哲倒是只与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后,便以考究钱书白学问的理由离开了。
老太太见苏哲这般作态,便有了思量,也让钱家人退下。
只剩两个人,还不等老太太细问,苏演已是先给老太太行礼了。
“苏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急急忙忙又回了一礼,作为三朝元老,当朝国丈,苏演在大宋地位超然。别说她一介乡君,便是皇上、太后对他也都以礼相待。
这般身份特殊的老大人,居然对她行礼,老太太自觉受不起。
老太太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苏演却不这样认为。
他花白的头发满是沧桑,一张脸沉重非常。
“司农乡君,还望您救一救大宋的百姓。”
与一国百姓比较,苏演没什么不能舍弃的。不过是行礼罢了,若是老太太能答应,他必定厚礼奉上。
老太太听迷糊了。
“苏大人何出此言?”
她一个老太太有何能力救一国百姓,更何况,大宋怎么了?
面对满脸茫然的老太太,苏大人说得郑重:
“皇上想要攻打金国,谁的话也不听。金国虽形势不明,可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混乱。完颜雍在金国颇有威望,据我所知,已有多方人马归顺,如今的混乱焉知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
苏演痛心疾首,句句发自肺腑,哪怕老太太对当前局势不甚明了,也能听出他的拳拳爱国之心。
可这话……是不是不该和她说?
“苏大人这话该和皇上说才是。”
老太太越听越迷糊,苏演大清早地来找她,就为了和她说这些国家大事?
可国家大事自有皇上做主,她一个老太太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