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演摇摇头，看着老太太的目光充满深意。
若是皇上肯听他的话，他又何苦舍近求远？
“老夫今日来寻的确冒昧，还请乡君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劝一劝皇上。而今日子刚好，大宋经不起战乱。”
他深深叹了口气，在老太太面前也不用伪装，尽情展示自己的决心。
“打，是一定要打。但不是现在！最起码，不能在不了解敌方局势时攻打。”
皇上以为他们这些老臣被消磨了斗志，只想着苟延残喘，可事实，谁能没有一腔爱国心？
大宋羸弱之际，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苟延残喘，保全余温。
打，一定要打，那些失去的土地早晚有一日会回到大宋的怀抱。
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得好好谋算。
而今大宋的日子刚好，实在不是攻打金国的好时机。
苏演怕老太太听不懂，把这些道理揉碎了说给老太太听。就是希望老太太能够听懂这些，再去劝说皇上。
这回，老太太好歹听明白了他的来意，却更感迷茫：
“苏大人，连您这样的重臣都劝说不了皇上，我何德何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演重重打断。
“司农乡君！”
苏演的脸上染上了一份戾气，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焦急，可老太太总是推脱，让他不得不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
“明人不说暗话。皇上为何不杀完颜可玉，您知，我也知，又何必枉顾天下百姓性命！”
苏演这话说得颇重，完颜可玉那可是刺杀太上皇之人，早就该以命相抵，可她仍旧好好地活着，早有人看不下去上奏要求处斩完颜可玉。
可如今，苏演居然把完颜可玉能够活着的原因推到她身上，老太太不能忍。即便他是当世大儒，曾经帮助过钱家，也不该怀有这等恶意。
钱家帮助完颜可玉，那钱家成什么了？
“苏大人，您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皇上为何不杀完颜可玉，还请您明示。我又什么时候枉顾天下百姓性命了？”
苏演的指责太重，即便他身上有无数的光环，老太太对他也升起了不满。
老太太平日里看也就一普通的老太太，她一旦严肃起来，浑身的气势大开，才让人意识到这位老太太的不凡。
苏演对此早有领会，也不欲与老太太多计较。
“好，好。此话是老夫说错，可此乃危急时刻，还望乡君已天下百姓为重。”
说着，他又给老太太行过一礼，态度看起来颇为正式。
老太太一连受了他两个礼，一时间倒也无法对其发怒。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对她这般客气，老太太也能理解他急切的心情。
她知道苏演心系百姓，而今又是一口一个“天下为重”，也板正姿态，苦口婆心。
“苏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您何出此言？那完颜可玉一事，我更是无从得知。”
虽然不知道苏演为什么会找上她，但老太太第一件事就是与完颜可玉撇清关联。
那可是刺杀太上皇的人，无论钱家有多大的面子，也不该和这等事扯上关系。
苏演听闻，脸色微变，原本卑微的姿态也强势起来。
因为位高权重，他一向和蔼，就是为了避免吓到别人。
钱家老太太明显不在这个“别人”之列，事到如今，她还能够如事不关己一般自在，绝非一般人。
有些事，苏演本不想说的这么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各有思量便好。
可老太太一而再第拒绝，让苏演也没了那份温和之意。既然她不仁，也就别怪他不义。
“难道之前完颜可玉能够离开临安，不是您用长子作为交换的吗！”
苏演板着一张脸，还挺能唬人。
温和，本就是他的表象。
老太太听得一惊，心想：
这天下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与完颜可玉的交易，终究还是被人悉知。苏演既然能说出这件事，代表他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他一直隐忍不发，焉知没有更大的威胁。
“完颜可玉乃金国公主，与完颜雍更感情深厚。她既已来我大宋，万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可因为她与您交换，皇上便放了她……”
苏演越说越多，还有一些老太太不曾只晓得事。
“等等，您的意思是说，皇上知道这件事？”
老太太心中划过一抹异样，放过完颜可玉的事，一直是她与岳家人在动作。岳家人也怕此事暴露，招惹麻烦，即便李氏被巫蛊之术所困，也没有上报朝廷。
可现在，不但苏演知晓，就连赵伯琮也知晓。
诚如苏演所说，完颜可玉是金国公主，万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可依照苏演所说，赵伯琮是因为她与完颜可玉有了交易，这才放过了完颜可玉。
老太太虽然不想承认此事为真，可理智又让她明白，这件事兴许的确是真的。
就连苏演都知道的，赵伯琮知道的只会更多。
老太太忽然想到，完颜可玉有巫蛊之术加身，可她在宫里这么久，也没听说谁受巫蛊侵害，是赵伯琮早有准备？
老太太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苏演只是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哼！”
老太太略有羞愧，毕竟，用钱老大交换完颜可玉这件事的确是她没有顾全大局。
可放过钱老大一事，却是赵伯琮钦点。这让老太太那份不安感减少了许多。
就连知晓这件事的皇上都没有治她的罪，苏演在这里不满也没有用。
老太太神色镇定得很，压根不存在慌乱一说。
“即便这件事为真，那和现在皇上放不放完颜可玉有何关联？”
老太太绝不会任由苏演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之前的事就算她做得不对，可这回完颜可玉被捉是因为刺杀太上皇。
皇上虽没杀她，却也没放过她。老太太百分之百确定，此事与她无关。
老太太打算与苏演好好辩驳一番，苏演却毫无此意。他脸上的悲愤依旧存在，对老太太更是不满。
“司农乡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老夫都知道，你又何必在这里彰显无辜。”
老太太委屈，她哪里是“彰显无辜”，她是真的无辜。
可无论她怎么说，苏演也不相信她对此一概不知。
顿了顿，苏演道：
“白哥儿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与公主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