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书白心中,老太太就是个老太太,她很少出远门,对朝局认知不足。可她在听到他说了这么多后,依旧能够保持镇定。
老太太是真的把他说的话给听了进去,她也是真的完全了解了他所说的一切。
钱书白开怀不已,在他舍弃了对家人的奢望后,居然还有一个人能够与他相商政事,这对钱书白而言是莫大的惊喜。
他知钱家世代耕种,对朝局、甚至对上崖村以外的事都了解不足。他从不敢奢求能够能与家人商议前程,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
老太太带给他的惊喜远远不止眼前这件事,这般复杂的事情老太太都能够全数消化,这代表以后他的许多问题都能够与老太太商议。
这样的认知让钱书白雀跃,也让他毫无保留瓯江自己所知全数相告:
“宠爱的那个是她靶子,真正的宠爱不流于表面。”
也就是说,恩平郡王不过是皇上立的那个宠爱的靶子,真正得皇上看重的人是晋安郡王。
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她忽然发现,原本书中解释不通的地方一下子通畅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正因为皇上真正宠爱的人是晋安郡王,赵伯琮才能够继承皇位。
而赵琢……
终究只是那个“得宠”的弟弟。
皇上的宠爱是靶子,很难说书中赵琢的宠爱不是赵伯琮立下的那个靶子。
老太太眼前豁然开朗,她有些自嘲。
她这个知晓后事的人都分析不透的问题,钱书白三言两语便解释通了。钱家何其有幸,能够得钱书白这样一位儿孙!
老太太看了钱书白许久,恨不得将他浑身上下都研究透彻。直到她渐渐平复了心绪,幽幽呼了口气。
“你就是因为这些,选择了晋安郡王?”
这样的选择,可以说无可厚非,也可以说是胆大冒险。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下,一切选择都是赌博。
于钱书白而言,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如此冒进。
老太太想要知道,他还发现了什么?
老太太所不知道的是,她的问题让钱书白振奋。一直以来,他所有的作为都只能自己去分析。有些时候,他很自信。但有些时候,他也希望有个站在他身边,告诉他该如何选择。
天才也有孤独时,钱书白不敢说自己聪明绝顶,但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孤独。
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去做。他想要功成名就,孤独便会常伴左右。
不是他不想与人言说,而是他所想的这些别人都无法了解。话不投机半句多,与其不被理解,他宁可选择孤独。
现在好了,原来老太太什么都懂。
钱书白的语气都欢快了许多,他滔滔不绝为老太太讲述自己的想法:
“还有晋安郡王本身的能力。”
除了稻谷的功绩外,凡是皇上交代的事,赵伯琮都能够完成。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驾轻就熟。有关于两位郡王的生平,也被他研究了个透彻。
择君是一件事关重大的选择,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前,他怎敢拖着钱家人一块沉沦?
钱书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钱家。
钱家,是依靠也是保护。作为钱家人,他所走的每一步都需要将钱家放在心上。
看着侃侃而谈的钱书白,老太太第一次认识到,钱书白还是这样一个能言善道的人呢。
也是,能够年纪轻轻就坐上宰相之位,除了本身的勇气外,也少不了舌战群儒的能力。
话到最后,钱书白化了重点:
“奶,晋安郡王是民心所向。”
民心,就是他一开始所说的东西。
赵伯琮有能力,有宠爱,有民心。
三者合一,他不是皇上,谁是皇上?
老太太完全被钱书白说服了,就算她不知道后事,也会觉得钱书白的分析十分有理。
钱书白在说完这些后,一直等着老太太开口。可等啊等,等到他都不耐烦了,老太太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原本信誓旦旦的钱书白,忽然有些不安。他也将将二十岁罢了,还未进入官场,对许多事把握并不严密。
他只是不断说服自己,这样想是对的,这样做是对的,借此安抚自己的内心。
终于有一日,他发现老太太对这些事并不陌生,他终于有了可以商议的人。原本伪装出来的自信,就变得忐忑,钱书白很想得到老太太的认可,他也很想让老太太分析他的不足。
知道不足,才能有所进步。
“奶,您说,我想的对吗?”钱书白没有忍住,主动问了出来。
他一向少年老成,这会儿竟有了孩子般的局促。
老太太抬眼便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
她总是爱把钱书白当作书中那个运筹帷幄的宰相大人,却差点忘记,如今的他才不过二十岁罢了。
一个二十的男孩子,放在现世还是学生。可现在他是举子,他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对于初入职场的新人而言,他的内心也会惶恐吧?
这样的认知,让老太太觉得那个运筹帷幄的宰相大人都鲜活了起来。
谁都是打年少时走过,就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青葱年少时。
现在的钱书白,很需要肯定。
“对!”
老太太当仁不让夸赞他的能力,在无人相帮之下,钱书白能够想到这些,足以见得他的能力。
如今的他虽然年少,却已开始崭露头角,假以时日,他的成就不可限量。
老太太对此欣慰不已,看着钱书白脸上涌起笑容。
“白哥儿,有件事,奶一直觉得你们还小,都不曾告知。今日,听你一席话,奶才发现,你早已长大。钱家,今后终归需要你们来支撑,有些话,奶也可以说了。”
老太太对钱家总有一份归属,她希望钱家好,而钱书白则是钱家人的领头人。
在继郝升之后,老太太再一次认可了钱书白。
不同于对待郝升的全盘托出,她把自己的经历化成一个梦,解释给钱书白听。
“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钱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再无来路……”
这样的梦,老太太说一次不想说第二次。因为她知道,那不是梦,是事实。
“奶……”钱书白的眼眶重重地震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安慰老太太,还是安慰他自己。
“都是假的!”
梦是假的,不必因此无法释怀。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不是担忧梦中钱家的命运,而是担忧老太太的情绪。
在说出这番话时,老太太脸上的神情低落到了极点。那是钱书白不愿看到的色彩,他希望老太太没有忧愁,尽情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