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安抚冲他一笑，“嗯，都是假的。”
老太太一直以为，她可以以一个旁观人的角度看待书中的一切，就如同她还是读者时那样。
可再度提及那些事，她才发现自己有了感同身受的情感。就好像，那些事她曾经历过一样。
脸色不自觉就显露了出来。
老太太深呼一口气，对上钱书白担忧的目光，心中那份感同身受到了落寞感顿时就消散了许多。
还好，这辈子的钱书白不同于书中对钱家的漠然。他依旧把自己当做钱家人，他把钱家人的利益看得很重。
这就够了。
老太太面含欣慰，对钱书白极尽安抚。
“奶想说的是，在那个梦里，晋安郡王是皇上。”
老太太无法说的那么具体，只能借由一个梦去解释往昔。
谁料，这个梦却给钱书白造成了困扰。
“梦都是相反的，若是如此，那……”
若梦是反的，钱家的家破人亡不会发生，那赵伯琮成为皇上不也不会发生？
钱书白几乎一语就要断言，老太太劝阻：
“不，白哥儿。晋安郡王就是皇上。”
无论梦是不是假的，赵伯琮都是皇上，也只能他当皇上。
老太太的语气坚定不移，那不容反驳的气势中渲染了许多看不懂的色彩。
钱书白正色，他忽然有些不敢把这个梦当作一个梦看待了。
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她既然敢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梦说出，就不怕钱书白猜测。
“奶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做的很好，奶相信，在你的带领下，钱家也会越来越好。”
老太太十分相信钱书白，不但因为他在书中的境遇，更因为他这辈子对钱家的看重。
终于，钱兰儿不再是他的唯一，他心中有钱家，有钱家其他人的存在。
有了这份心，钱书白以后便不可能会舍弃钱家。
只要他护着钱家，钱家人的命运也将有所保障。
老太太这似临终托孤一般的话语让钱书白感到恐慌，而更令钱书白感到恐慌的是，他的恐慌源头并非是老太太说的这些话，而是老太太本人。
钱书白忽然意识到，老太太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曾以为老太太会陪着他很久很久，看那个“很久”已近在咫尺。
你能想象，当你满怀期待以为遇到今生挚友时，而那位挚友只在片刻间便没了踪迹。
那种怅然、失落，令人心碎。
“奶会一直陪着我吗？”钱书白难得露出脆弱一面。
一直以来，他都独当一面，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哪怕在钱老三，在王氏面前，他也是聪明能干的儿子，他已经足以撑起家庭的重担。
只有在老太太面前，他才能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脆弱一面。
他也是还是个孩子呢！
他也渴望被人照顾。
老太太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了，这一刻，钱书白在她眼中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宰相大人，更不是聪慧能干的举人老人，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长辈体恤的孩子。
“当然，奶还要看到我们白哥儿娶妻生子拥有幸福一生，奶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老太太的承诺无比郑重，虽然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在钱家人没有得到幸福之前，她大概是不会离开的。
在这段日子里，她会好好招呼钱书白，让他也能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童趣。
老太太的坚定也感染到了钱书白，他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告诉老太太：
“嗯！奶，我会的！”
他会带领钱家越来越好，老太太……老太太只需守着他就好。
钱书白依偎在老太太怀中，这一刻，他的心才算安稳。
老太太刚开始还心有惶恐，就算她再什么暗示自己，眼前的人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心中还是禁不住激动。
这可是未来的宰相大人啊！
未来的宰相大人这般信任她，这是老太太想都不敢想的。
一点点的善意，便换取了钱书白的认同，这样好接近的他是怎么成长到书中那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钱书白的后背，激动过后，剩下的便只有疼惜了。
书中的钱书白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吧？
没有她这个假冒伪劣的老太太在身边，他心中的委屈对谁诉说？
老太太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抚慰钱书白心中的不安。
那时候的他一定很累吧？
哎……
老太太在心中谈了过去，思及钱书白的所作所为，越发疼惜。
忽而，她想到一件事，忙问：
“白哥儿，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晋安郡王不来找你怎么办？”
钱书白用这等法子靠近赵伯琮，老太太也是赞同的。
赵伯琮并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钱书白占着钱家人的便利，可若是他无法为赵伯琮提供帮助，在赵伯琮眼中，他始终只是一个小孩子。
只有他利可图，赵伯琮才会高看他一眼。
怀中的钱书白轻轻摇摇头，“没关系，还有机会。”
于他而言，能够得到老太太的抚慰比见到赵伯琮重要多了。
机会嘛，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只要他身在大宋，终有一日会有见到赵伯琮的机会。
老太太放下了心，她以为钱书白还有后招。
令老太太万万没想到的是，赵伯琮不去找钱书白，反而找到了她的房内。
半梦半醒间，老太太忽然头皮发麻，那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再度涌来，吓得她一点儿睡意也没了。
正待高呼救命，借着窗外的月光，瞧见站在床头的那人有些眼熟。
虽然身着一声黑衣，面容却没遮挡。
一双深沉的眼眸直入老太太眼中，老太太不禁打了个哆嗦，而后快速起身，将被子拢到身上。
该死的赵伯琮，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大半夜的闯进她的闺房，莫不是还想做登徒子的行径？
老太太心中暗骂了几句，也只能颇为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
别说赵伯琮了，她有些时候也会沉浸在老太太的角色中无可自拔。
一开始，她是扮演老太太，演着演着到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老太太哪里有闺房？
不过是个住的地方，就算是登徒子来了，也只是传为坊间热谈罢了。
“呵，还挺警觉。”赵伯琮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冷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