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无擎略抬了抬手,随即一名黑衣人闪身跪下,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尊上有何吩咐?”
“拿着这个,去找天帝,就说……”龙无擎抛出一枚刻“南矢”字样的令牌,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他的好侄女儿私自放出饕餮凶兽,祸及本尊的帝君宫……”
许是思忖着这理由不大有什么威慑力,龙无擎又加了一句,“害的本尊身受重伤,内力大损,卧榻不起。让他自己看着办。”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接住了龙无擎的令牌,末了退下之时听到自家那位上座的主子补充的这一句话,嘴角抽了几抽。
主子,您现在不是正好好的倚在美人靠上,优哉游哉的饮着茶么。怎么看也不像内力大损的病号呀……
“怎么,你有意见?”龙无擎挑眉,定定的盯着下首愣在原地,表情……甚复杂甚微妙的暗卫。
暗卫慌慌收拾好了情绪,面无表情的垂头,“尊上息怒,属下这就去办。”
上座那人没再应话,晃了几晃手中的茶盅,眸底酿着意味不明的浅笑,目送着暗卫逃跑似的离开。
帝君方才……莫不是对着他笑了?!娘哎,帝君这个万年面瘫……什么时候竟也会笑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尊上这么些年从来都没笑过,怎么可能突然对着他笑啊……
不然,不然就是帝君真的笑了?!不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莫非……他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帝君?帝君对他笑,是要置他于死地?!
暗卫只觉脊梁后一阵幽森寒气,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抬起步子急急仓皇而逃。
白墨从袂口中掏出一块缀着鹅黄色流苏的令牌,上面端端正正的雕刻着“南矢”二字,这令牌,乃是代表他南矢帝君身份之物。
他当日,便是将这块令牌给了那暗卫,呈给了天帝。
其实,他从饕餮口中救下那古灵精怪的丫头,他把这块令牌给暗卫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以及他故意把事情严重化,让天帝重视这件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反常的很。他想,他这么做,不过是这十几万年在钩吾山上待的太久了,怕天帝那精明的老头子忘了自己罢了。
随便扯了这么一个由头,道起来反而连他自己都不由想笑——他自己都不信的借口,说出去又有几人会相信。
只是——既然命中注定他龙无擎那辈子,与她完颜莞笑无缘,不能在一起。
那三界宴上,又何必让他们相遇,相识,以后后来的……相爱,和相恨。
那场说是闹剧却后果严重的不可估量的闹剧,到底还是由天帝将自己心爱的小侄女儿莫瑶上仙青烟锁进瑶池,不得擅自离开一步为青烟付出的代价而告终。
魔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毕竟自家供奉的高高在上的圣女殿下,到了人家天界被说欺负就欺负。
饶是脾性再好,也容不得死对头天界蹬着自己的鼻子上脸来放肆。更何况,此次的“受害方”乃是向来脾性暴躁,擅长武力解决问题的魔界。
“丫头,你放心,相信你哥我。不出半个月,我让那叫什么烟的上仙爬着来跟你道歉!”
冥帝坐在莞笑身旁,拍着安躺于榻上,面无表情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的自家亲妹妹,信誓旦旦又吊儿郎当的承诺。
莞笑无奈的略略抬眸,斜睨了眼冥帝,“哥,阿千和阿絮他们胡来,怎么你也要跟着一起胡来?”
“怎么会是‘胡来’呢,乖丫头,哥这回可是认真的,认认真真的,”冥帝挑眉,一番话道的正正经经,
“你就放心吧,这委屈,咱可不能白受。想我魔界百万的将士养了这么些年,总也不会是吃素长成七尺的汉子的。”
莞笑叹了口气,直直的对上了冥帝妖娆惑人心的丹凤眼,“哥,你明明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冥帝也微微沉了脸色,“丫头,任何事我都可以听你的,按着你说的办,由着你的性子来。
唯独这件事,本座一定要攻上南天门向那天帝老儿讨个说法,要他讲个明白!”
莞笑心知此事已无再可挽留的余地。毕竟早在三日之前,冥帝已经下令,要百万魔界大军,再加上数量过半的妖界大军压上天族边界。
此时此刻,若是不出意外,两军,不,是三军,怕是已经开打了。
更何况,她在钩吾山上,因着那饕餮又险些丢了性命,左拾更是几乎去了半条命。
暂且不道自己是魔界几乎要日日上柱香给供奉起来的圣女,魔尊冥帝是自己的亲哥哥,妖王容千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女将单于絮又被自己救过一命。
单单是苏辛那姑娘上天界,自己同单于絮曾经助过她这一茬,此事又闹的这番大。
想必若是御弦那家伙胆敢不来,苏辛那外表柔弱内心刚硬的姑娘,便敢躲他御弦一辈子不见他。
掰掰指头好好算算,天族同妖魔这场根本没有必要、更无什么重要意义的仗,天族的胜算……实在是少的可怜。
但也正是因着如此,莞笑才更不希望这一仗真真正正的打起来。
“哥,你知道的,自从……”莞笑撇过头顿了顿,又鼓舞了勇气扭过头来,“自从魔界暴乱,父尊重伤,母后同鬼塔立下魔鬼契约救回了父尊之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壮胆,好抑制住自己手脚不住的颤抖,控制自己浑身不会发凉,脸上不会发白,
“我……最最见不得旁人大肆杀伐,最最嗅不得血腥味儿。又更何况……是我的亲哥哥你,和阿千,阿絮你们呢。”
莞笑为了让冥帝放下心,故意翻身从榻上下来立在地上跳了几下,“再说了,哥,你瞧瞧,你妹妹我身体好着呢。蹦跶蹦跶两下,这不没事嘛。”
说着,莞笑又跳了两下,却是哪晓得竟然一个不留神儿脚一撇,“哎哟”一声惨叫便跌坐在地上,揉着肿的老高的脚踝还不忘冲着冥帝呵呵讪笑,
“失误,这是失误嘛……呵呵呵……”
冥帝只觉着好气更好笑,起身步到极力掩饰着自己痛楚哈哈傻笑的莞笑身旁,俯身打横就将她抱了起来。
被自己“公主抱”着的温香软玉一惊,却是没做挣扎,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怀中,很老实。
冥帝满意的唇角微弯。这丫头,从小到大都不教人省点儿心,总得由自己为她善后——即使自己并不是她的亲哥哥,而她,也一直都不知道。
被他轻手轻脚的放在榻上,莞笑颇有些女儿家羞得不好意思,明明晓得眼前这模样生的堪称“祸水”的人是自己的亲哥哥,双颊却仍然抑制不住的发热,发烫。
思忖的转瞬,冥帝已是寻来了右澜,和应急备用的药箱——莞笑打小便不是什么温室里,金贵的花儿,虽说是被魔界供着养着。
但翻墙干坏事,爬树掏鸟蛋的事儿可没少干,失足不小心跌下也是应有的事。
此时此刻,应急备用的药箱,和懂医术的青年右澜,就显得地位十分重要。
“嗯?”青年蹲在榻前,向莞笑伸出手,示意她把自己受伤的脚伸过去。
莞笑磨磨蹭蹭的不大愿意,将脚往裙下缩了缩,挪了挪,藏了藏。不是什么老大老严重的伤,她又不是什么金丝笼里长大的小姐公主。
不过是个安养几日浮肿便能下去的小伤,根本不足挂齿,干嘛要大惊小怪的疗伤。更何况……他擦药的力道还那么重……
“如果不想脚伤早些好,随魔尊上战场的话,也行。”青年缓缓起身,提起药箱打算折回去,话中的威胁气息,是毫不掩饰的浓重。
莞笑咬了咬下唇,抬手拉住青年的手,“哎,阿澜,你别走呀……我的脚你还没看,药还没擦呢……”
这就算是变相的愿意了?
青年回过身,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打开药箱,轻车熟路的取出精致小巧的瓷瓶。
只片刻的功夫,莞笑脚踝的患处便敷上一层浅淡的白色,只是青年涂抹药膏的力度,仍旧疼的莞笑几欲掉眼泪哭出来。
这家伙,平日里表面上瞧着文质彬彬,温温柔柔的,笑起来温和的简直要把姑娘们的少女心溺死在里头。
怎么一临到疗伤治病,干自己的老本行就凶的一点儿也不温柔。这次一点儿都没例外的哎。
心知自家主子现在一定在腹诽自己的手劲太大,青年无奈,重复着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即使他知晓她根本听不进去——
“圣女,属下那是涂药的时候顺带着按摩一下,伤好的快。”
莞笑嘴一瘪,虽然是自己在那儿小声嘀咕,可道的话却仍然能够被青年和冥帝听得是清清楚楚,
“明明阿澜你的手劲那么大,哪里像按摩的嘛,疼的我要命哎……”
青年无奈,果然。自己那样解释之后,自家主子总会或抱怨或幽怨或埋怨的来上这么一句。这次——自然是也没例外的。